隔日一早,沈琉璃醒来,霍重山已经不在床榻。
身子似乎快要散架,她爬起来,想叫溶月,可喉咙干哑,只能发出一阵沙沙声。
不一会儿,长风进门,一碗药端在她面前。
她看了长风一眼,见他眼神闪躲,便知霍重山果然未食言,沈家伤了沐莹雪,他便要收回曾经的话,不想再让她有孩子。
“将军说,大娘子这几日还是安心留在院里,后宅的事,已交由夫人打理,若有急事,可随时告诉我,我去转告将军。”
沈琉璃冷哼一声,梳子悬在半空,许久才缓缓落下。
她甚至都未抬一下眼眸。
“你家将军可真是一言九鼎。”
长风退去,院门口多了好些个兵卫,似乎是害怕她会再逃出去,动手害他心上人。
“这几日发生这么多的事,大娘子正好可以趁此多歇息几天。
奴婢之前在屋后种的花大都开了,大娘子是否要去看看?”
溶月只能想办法安慰她。
沈琉璃摇头,昏睡了一整天。
夜里醒来,只觉得浑身发软无力,头重脚轻,躺在床上,也是一阵头晕目眩。
溶月去找大夫,阿吉回了沈家见沈靖轩,沈琉璃口渴难耐,伸手去够床头的凉茶,却怎么也够不到。
眼前的烛火变成一团团小光晕,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要死了,否则怎么会突然连这都看不清楚。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她只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阿吉······帮我。”
黑影匆忙跑来,将她扶起,喂了水给她。
她靠在他的怀里,看不到他的面容。
“阿吉······”
她好想回家。
可是她说不出来,她知道哥哥或许不会怪她,可若这门婚事真的作废,沈家便会失去一个护身符,父亲已经那么脆弱了,她不能害了哥哥。
霍重山看着怀里的人,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紧贴在白皙的皮肤上,双眸黯淡无光,将睡未睡的模样,似是快要晕过去。
“我已让长风去请了御医,过会儿就到。”
她听出是他,挣脱着从他怀里滑下去,爬进了里面,伏着身子,明明已是晕厥。
霍重山不怪她,起身到门口去看。
床上的人蜷曲着身子,没有了意识。
等到溶月回来,拉开被子一看,沈琉璃正捂着肚子,眉头皱成一团,死咬着牙,竟是痛到抽搐。
忽然,一抹殷红落入霍重山的眼中。
沈琉璃的身下,已被浸湿一片。
御医恰好也到了门口。
“夫人身体虚弱,此乃滑胎之象,事已至此,那未成形的婴孩是没有了,日后多保重身子,休养休养,也还是能怀孕的。”
“你说什么?怀孕?”
“将军难道不知?贵娘子怀孕,已经足月有余······”
霍重山冲到床前,从上到下:“你为何不告诉我?”
沈琉璃铁青着脸,转过头。
“将军,你误会了,大娘子身体本就不好,天葵时断时续,并无定期,这才一个月,谁也没想到是怀了孕。大娘子这么想要孩子,倘若事先知晓,又怎会不告诉你。”
早在沈家的时候,沈琉璃受尽折磨,已经伤了身,尽管后来多方调养,有些转好的痕迹,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霍重山心疼地看着她。
“这不正好随了你的意吗?何必如此。”
她幽深的眸光落入他的眼中,将所有裹挟着情意的绝望,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霍重山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霍重山你给我出来。”
沈靖轩和阿吉将周围的护卫们打翻在地,带着黑压压一群人,从门口叫嚣。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觉得我霍家没人了不成?”
霍重山心里本就不平静,见此情景,恨不得找个人痛痛快快打一场。
“那女人是我绑去的,要不是琉璃不忍,我早就杀了她,还能留到现在?
你若还要追究此事,有本事来找我,放了琉璃。”
阿吉红着眼,站在一旁,手里紧握着刀柄,一副决一死战的表情。
霍重山见了,心里怒意更甚。
“她现如今已是我的人,你们这样,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霍重山,你身居高位,我的确应该敬着你,可那是我妹妹,你若如此待她,我们沈家一脉绝不会放过你。”
屋内的沈琉璃听到动静,心里焦急不已,激动之余,竟又晕了过去。
“公子,大娘子不好了。”
溶月知道阿吉回去找沈靖轩了,也猜出沈琉璃不愿再留下。
趁此机会,赶忙叫他们上来。
霍重山未来得及回身,沈靖轩已经先他一步跑了过去。
见到妹妹如此虚弱,又听溶月说的滑胎一事,沈靖轩拔刀相向,差点要和霍重山拼命。
“霍重山,你记着,这仇,我一定会报。”
说完,他怒转身子,准备抱起沈琉璃。
“我跟你说了,她是我的人,谁允许你动她了。”
霍重山握住他的肩头,奋力往后一拉,二人动起手来,过了好几招,竟也不相上下。
“将军,你就暂且放了大娘子吧,她心里太苦,如今又病着。
若将军有心,改日亲自来接她,她心里有你,不会不答应的。”
霍重山怔了怔,看了眼床上瘫在那里的瘦弱身影,终于还是松了手。
沈靖轩连忙将妹妹抱走,阿吉狠狠瞪了霍重山一眼。
沈家的人乌泱泱离去,院内终于恢复了宁静,却是空得厉害。
“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滑胎?不是叫你送些补药将养着吗?”
“我是送了补药 。”
长风有些吞吞吐吐。
“大夫说,怀孕前期,房事若太过频繁,也是不好的。”
霍重山猛然一惊,长风低着头,没见到他脸上闪过的尴尬和不安。
竟是这个原因,想起昨夜她在怀里挣扎的模样,胸口像是被坚硬沉重的巨锤一下一下击打着一般,传来阵阵钝痛。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沈琉璃再睁眼,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是不是很疼?”
她摇摇头,额上布满着细密的汗珠,肩上的衣物已经被打湿了。
“是哥哥不好,把你牵扯进来,害你变成这样。”
沈靖轩早已红了眼眶。
“不怪你,这不算什么,我早就不疼了。”
她微睁着眼,靠在他的肩膀上,勉力不让自己倒下去。
这种场景,她再熟悉不过。
身上传来剧痛,因整日滴水未进,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突然,一颗麻糖被送入口中。
小时候她最难过的时候,哥哥也是这般安慰她。
“真甜。”
她喃喃说着,却不知沈靖轩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