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纺厂的水有多少深,真的说起来,两天两夜也讲不完。廉价出卖地皮的事儿,想必你们已经掌握证据了,既然你已经找到曹科长了,我就说点他不清楚的事儿吧。唐海强去省城之前,办了个厂中厂,通过这种方式,轻易把国有资产装进了他自己的兜里。根据我这些年搜集到的资料,唐海强一共开了三个有限公司,把公司的中层干部都圈进来了。”
“曹德邦算是个聪明人,趁着毛纺厂还算红火的时候,全身而退。他当时提出要病退,不少人都盼着他腾挪位置,唐海强也没有反对,甚至在他走后两年一直给他发着工资,听说他弄了个出租车,身体好的时候就开开,大家一度还很同情他。”
汪世源自嘲地笑了两下:“如今看来,被同情的应该是我们这群老弱病残。当年我发现问题,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挑破,结果弄得家破人亡。”
见汪世源眼中似乎闪烁着泪光,林初年从包里拿了盒烟,抽出一根递过去。
“汪叔,生活总要向前。”林初年顺手给汪世源点上了。
“呵,是有不少人都向钱看……”汪世源猛吸了两口,才又转回刚才的话题:“三个新公司,通过订货不发,账款不结的方式,拿走了毛纺厂百分之八十的利润,留下的百分之二十,也只是勉强维持着毛纺厂的运转。这三个公司,就像是水蛭,不断的吸血,更讽刺的是,唐海强去了省城,还希望通过唐振波的手榨干毛纺厂最后一点残值。”
听到汪世源的描述,两世为人的林初年也被雷到了。
这群人为了侵占国有资产,还真是什么手段都敢用。
唐海强未必不知道曹德邦是心病,提出退休的,试问光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完成这么大的布局,想必是拉了不少像曹德邦那样的中层,愿意跟着他唐海强干的,就给点甜头,堵住他们的嘴巴。
不愿意同流合污的,比如舒晴雪的父亲,眼前这位汪叔叔,那就想办法打压。让他们知道厉害。至于那些基层职工,那就只能认命当韭菜了。
那三家公司,不用承担什么风险,甚至可以零成本的做生意,难怪如日中天的毛纺厂不到十年就陷入了破产危机。
要不是宋锦力挽狂澜,重组毛纺厂,恐怕现在毛纺厂已经在走破产清算程序了。
“这三家公司的资料你有么?”
“我接触的不多,我只知道他们就是皮包公司,设备、原材料还有人工费用都是我们毛纺厂出的,产成品被拉走后,他们再重新包装对外销售。回款就直接到了他们的账上。而我们一直挂着应收账款,后面当积攒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把公司注销掉,虽然总数量一直是三个,但中间应该是经过好几轮倒腾。”
“蛀虫!”
林初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唉,谁说不是呢,我目测这些年,他们从毛纺厂吸走的资金,已经数以亿计了。这次负责我们棚户区拆迁的鑫阳集团,就曾经低价拿了我们毛纺厂的地皮,就为这口气,我也不想答应他们拆迁的事儿。”
“汪叔,我都懂。你手上有证据么?”
汪世源压低声音,缓缓的道:“有,他们有一家晶圆织造有限公司,我收集了他们的信息,只可惜他们发现苗头不对,就一把火把公司烧了,随后就不干了,我怀疑是走漏了消息,他们做了防范。因为当初跟我一起调查的人,死的死,残的残。”
“如今我们这些熬到退休的员工还好说,能领到退休金。最可怜的是范城他们那种,受了工伤,社会上找不到好工作,毛纺厂一脚把他们踢开,基本生存都成问题啊。”
“这些情况,我已经让范城和吴盼娣去核实了,政府不会袖手旁观的。汪叔,你既然有铁证,就没有想过去省里上访?”
林初年明白,这么大的一盘棋,县里确实没有能力下,当初汪世源也曾经把资料寄给市里,结果换来的确实各种打击报复。
可要是去了省里,结果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我不敢赌。”
汪世源摆了摆手:“要是我手里的资料到了省里,大概率的也是石沉大海。就算是派调研员下来,难道唐海强不能收买人心么?他现在能在省里逍遥自在,我不相信他背后没靠山。我们只是小老百姓,想要撼动他们的利益网,那太难了。资料我这里就一份原件,你如果真的愿意为我们这些人做主,我就把它交给你了!”
汪世源明白自己的处境,一旦赌输了,不但资料没了,小命也得搭上。这次要不是林初年找上门,他也不愿意提这些。
“汪叔,我回去就把这些资料交给宋县长,国庆前,宋县长还去了趟省城,您一定要相信宋县长的决心。”
林初年不清楚宋锦找得谁,但前世,宋锦就是通过挖出唐海强这些蛀虫,整顿了牟梁县的经济秩序,才拿到了进一步升职的机会。
“林秘书,我跟老舒有些来往,你帮了他家不少忙,前阵子范城也来找过我,说要不是县长和你正好碰上了,他们这一关都不知道要怎么过。虽然我不清楚宋县长的决心,但我相信你会尽力而为。”
“汪叔,你的坚持,会有回报的。既然你愿意信任我,我也必不会辜负你的重托。”
对上林初年坚定的目光,汪世源渐渐打开心扉。
他有些担忧的看着林初年:“林秘书,我知道你想帮忙,可前前后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我还算是幸运的,这么多年被边缘化,侥幸还算是保住条命。慧萍以为,我是因为失去孩子的事情,消极堕落,不好好工作,实际上我是不能啊,要不是我假装天天买醉,恐怕我也活不到现在。你做事一定要小心!”
“汪叔,你不用担心我,我怎么说也是有公职在身的人,如果他们真的动我,那就是挑战权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