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呼吸间,海风卷着细沙突然掠过小白眼角,小白赶忙闭眼,待她再度睁眼之时,一抹小小的身影已然在不远处出现。
小小三皇子孤零零地坐在礁石旁,双臂环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海风掀起他单薄的衣角,天上虽依旧无月,但月光却不知在何时悄然浮现,却只吝啬地投下一片惨淡的银辉,将小小三皇子留在细沙之上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
正当小白因想起了自己出生不久之时也无人作陪而在心底感同身受般生出怜悯之意,却见小小三皇子的身体正从足尖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如同被海水冲刷的沙画,正无声无息地消融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
小白瞳孔猛地骤缩,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捏,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疾步冲上前去。
快步来到小小三皇子跟前的小白迅速蹲下身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意,双手下意识想要触碰那逐渐虚化的轮廓,却又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生怕惊扰了什么。
“怎么回事,你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
小小三皇子闻声缓缓抬头,月光映在他苍白低落的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正巧遮掩了他眼底里大半的情绪。
小奶团子先是怔怔地望着小白脸上他看不大真切的焦急神色,然后嘴唇轻轻动了几下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你倒是说话啊!”
小白因太过焦急连话都说不完整。
“你若不告诉我实情,我该如何帮你留住身体?”
小小三皇子仍是没有开口作答,回答小白的就只有海风的呜咽声和潮水的低吼声。
小白在情急之下伸手前探,当指尖触碰到一个温热的实体之时,小白这才惊觉原来小小三皇子的身体只是看不见,并非真正消散。
小白悬着的心稍稍回落,却仍被满腹疑云缠绕,此刻她强压下追问的冲动,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奶团子,目光如月色般笼罩着他。
小人儿被小白这般不加掩饰的凝视看得有些不大自在,白瓷般的脸颊随即就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当看清小白眼中盛满的真切担忧之时,他眼中对小白的最后一丝戒备也慢慢消散了。
“没用的.……”
小人儿忽然开了口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飘落。
“就算告诉了你,该消失的也还是会消失……”
不怎么轻柔的海风掠过小小三皇子逐渐透明的衣袖,带起一阵细微的波动。小人儿低头看着自己若隐若现即将消失的手指,继续补充道。
“我试过很多次了,只要我每次一来到这座海岛,身体就会慢慢不见……”
小白敏锐地捕捉到重点,反问道。
“那若是你不来呢?”
听到小白的疑问,小小三皇子的眼神忽然变得很远很远,仿佛望见了无数个被冻结住的日夜。
“若是我不来,周围就会永远定格,只有我一人能动!无论过了多久都会是这样,所以,我只好来了……”
小白心头一震,暗自揣测着这梦魇之中竟藏着如此精密的规则,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小白轻叹一声,声音揉进了几分无奈。
“那你知道怎样才能让身体重现吗?”
小人儿用力摇了摇脑袋,眼中的光芒渐渐变暗,像是即将燃尽的火烛。
望着小小三皇子脸上绝望的神情,小白忽然意识到了一件重要之事——这不正是三皇子心魔的具象吗,那些被刻意遗忘却没能遗忘的伤痛,那些无人知晓的恐惧,不也正像这样在暗处慢慢蚕食着三皇子的灵魂吗,所以才有了所谓的梦魇世界……
小白想到她入梦正是为了帮三皇子摆脱心魔,便开始尽力思考着破局之法。她显然也是不知在梦魇世界里如何才能让小小三皇子身体恢复,虽是没有解决之法,但应对之策她还是能想到一二的。
想到这,小白俯身凑的离小人儿近了一些,开口说话的嗓音里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柔和。
“那——既然你想不到什么特别的解决办法,要不要先听听姐姐的想法?”
此刻,月光在小白眼中流转,映出一片诚挚的微光,小小三皇子鬼使神差般地对着小白点了点头。
小白眸光微动,利落地将身上外袍解下,素白的衣裳在夜风之中舒展开来,如同展翼的鹤羽。小白轻轻将外袍覆在小小三皇子的肩上之时,指尖能清晰感受到轻薄的衣料下孩童那瘦弱无助的臂膀。
果真如小白所料,衣料垂落的同时并未随着小小三皇子早已变得透明的身躯一同隐去。
小白的外袍裹在一个三、四岁孩童的身上显得过分宽大,先不说衣袍的一大半都搭在沙地之上,就连那袖口也拖了老长。小白凝视片刻,眼底渐渐浮起一抹灵动的光彩,她在心里生出了要用这件外袍做出一套能够包裹住小小三皇子脑袋之下所有部位的衣物,只是如今还差副工具……
小白抬眸环顾着四周,忽而心念一转,这梦境既是因他而生,或许......
“姐姐现下还缺一把剪刀和些许针线……”
小白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循循善诱的轻柔。
“在这片属于你的梦境之中,能不能就帮了姐姐这一个小忙?”
海风忽然也变得柔和起来,仿佛在等待着一个奇迹降临。小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小三皇子抬起的手心。说是注视着掌心,其实是在凝视着外袍袖口的末端。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渐渐的,空气中似乎有淡黄色光点开始汇聚,像夏夜的萤火,又像被月光照亮的尘埃。这些光点越聚越多,最终在小小三皇子的掌心凝结成实体——一把小巧的银色剪刀,还有缠着丝线的细骨针。
“居然真的可以!”
小白惊喜地夸奖着,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小白眼里不断溢出的快乐好似感染到了不远处的小小三皇子,小小三皇子见状也弯了弯嘴角。
小白接过针线,发现细骨针上缠绕着的丝线竟还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小白笑着感叹道。
“真是漂亮的丝线,你可真厉害!”
海浪拍打着海岸的声音也轻上了一些,仿佛在为这场奇妙的化物表演献上伴奏。
小白又将素白外袍从小小三皇子身上暂时取下,用灵巧的手指在外袍上比划着什么,剪刀的银光在夜色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小小三皇子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小白身旁,眼中的恐惧渐渐被期待所取代。
在这座孤岛之上,一场关于守护与救赎的画面正在悄然进行,埋头苦干的小白突然觉得,自己不仅是在缝制一件衣裳,更是在编织一个关于希望的梦。
“……”
希望的梦在小白倔强的眼神之中还没撑过五秒便破碎了。
迎着小小三皇子疑惑的眼神,刚将衣服剪成好几块的小白心虚地说道。
“我……姐姐好像不太会缝制衣裳……”
“……”
孤岛上的风和海浪也跟着二人一同沉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