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永安寺前有两队精兵守卫,但见士卒各按腰刀,身披鳞甲,熠熠生光。
易逐云并未硬闯,只施展轻功,提着南必依次纵跃而近。
那南必被他提在手中飞奔,只觉耳畔风声呼呼,当真是生平未有的惊险刺激,心间怦怦乱跳。待得他躲在一株大松树下将自己放下,便低笑道:“你武功这等高强,连乌金也敌你不过,却又怕些什么?”
易逐云轻声道:“王后手下二十余番僧都在寺内,若被他们缠住,恐难讨得好去!”
说着摘下头上铁盔,探头往寺中张望动静。
南必抬眼偷瞧,见他一头短发,忍不住问道:“你也是出家人?”
见他不答,又笑道:“你这般俊朗的男子,我生平还是头一回见。便算你那方面不济事,我也情愿与你欢好一场。”
正说间,忽见乌金从寺内跃出,往山上白塔方向奔去。
易逐云忙缩回脑袋,却见南必媚眼如丝,玉面含春,一副妖冶之态,不由问道:“你方才说些什么?”
南必奇道:“怎的?我生得不美么?”
易逐云道:“倒也不丑,只是少了些东西。”
南必啐道:“少了什么?女人不都一般模样,一个脑袋,两团团圆的,几处孔洞,我哪样不全?便是与乌金相比,也未必输了阵势。”
易逐云附和道:“正是,正是。你且去将朵儿只带出来,届时咱们便不惧王后了。”
南必笑道:“本宫原本便不惧她,倒是你——单人闯进宫来,若不听我吩咐,纵有通天武功,又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
易逐云道:“我依你便是,快些去吧。”
南必登时喜笑颜开,说道:“王后此刻不在,那些秃驴断不会放朵儿只离开。你且先去正觉殿后面,在右首尽头僧房等候,我自能将朵儿只领到那里。还有,永安寺后不远便是百花园,园内还有不少嫔妃美人,只要你乖乖听我话,你若瞧上哪个,我便替你牵线搭桥。”
易逐云却摇头道:“这些番僧联手颇具威胁,若除了他们,单只乌金一人便不足为惧。有我护着你,尽可横行无忌。”
南必掩口笑道:“若真将他们斩尽杀绝了,本宫身边可就只剩你一个男人啦。”
易逐云笑道:“有我一人还不够你受用?”
说罢戴上头盔,转出松树之后,绕到永安寺后侧,大摇大摆往前走去。
沿途竟未遭阻拦,他瞅准个空当,纵身一跃便翻入院中,径直到了那僧房所在。
僧房内坛坛罐罐堆叠如山,一股浓烈的烧刀子酒气扑鼻而来。原来密宗这些番僧向来酒肉不禁,更兼恶行累累,直如披了袈裟的恶鬼一般。
等不多时,便听得南必与朵儿只的说话声。那南必本就是个寅荡至极的女子,见易逐云生得高大英武,早已心旌摇曳,见他应下,如何不喜?
只听朵儿只口称“母妃”,南必话语中满是宠溺之意。
又听一个僧人说道:“师弟,你带小王子去那边玩耍,师兄与王妃好好‘交流’一番,稍后再换你。”
另一僧笑道:“师兄速去速回。小王子,随贫僧去池塘边看金鱼如何?”
察必娇声笑道:“一起‘交流’便是,都陪本宫喝上几杯!”
说着话,南必推开僧房房门,牵着朵儿只走了进来。不料刚一进门,便觉手中一轻,那朵儿只已被易逐云一把夺过,瞬息间点了穴道。
那两名僧人大喜,齐声道:“多谢王妃美意,贫僧等铭感五内!”
说着迈步跨入房内。
忽见人影一晃,两人脖颈已被铁钳般的大手掐住,只听“咔嚓”两声脆响,颈骨尽断,二人眼球暴突,血丝密布,已然气绝身亡。
易逐云将两具尸身扔到一旁,反手掩上房门,沉声道:“再去引些秃驴过来。”
南必蹙眉道:“尚有二十来个,若逐个引来,须得往返十数趟,如何使得?”
她见朵儿只眼中满是惶恐,便俯身柔声道:“朵儿只别怕,这些秃驴与你母后通奸乱搞,死有余辜。”
那朵儿只只是孩童,哪懂这等腌臢事,只觉她眼神温和,恐惧之意渐消。
南必绕到朵儿只身后,冲易逐云勾了勾手指,娇声道:“你且过来。”
易逐云笑道:“你又耍什么花招?”
南必道:“人已带到,你须得乖乖听我吩咐,否则本宫可要喊人了。”
易逐云既已制住朵儿只,岂会惧她?心念电转间,已然有了计较,上前附耳低言,如此这般。
南必听得眼波流转,连声称妙,喜道:“此计若成,本宫或能取代王后,执掌中都大权!”
易逐云随手拎过两坛烈酒,撕去泥封,往坛中撒了两包药粉,以匕首搅匀。
南必提了酒坛便往外走,径直到了正觉殿,唤来一个太监取碗分酒,着意让众番僧与守卫士卒痛饮。
那些僧兵见王妃亲自赐酒,只道是宠信有加,如何不喜?
南必趁他们推杯换盏之际,又提来两坛酒,交与两名宫女吩咐道:“将这酒送去百花园给姐妹们,就说是王后姐姐的心意。”
宫女虽觉蹊跷,却不敢多言,领命而去。
却说那百花园中,亭台掩映,假山叠翠,流水潺潺,更兼奇花异草争奇斗艳。
地被石竹、金桂银桂、一串红、紫菀等错落其间,尤以菊花最盛:万寿菊、波斯菊竞相绽放,黄白紫粉诸色交辉,单瓣重瓣匙瓣形态各异。
忽必烈的十数位妃子皆出身蒙古贵族,正值桃李年华,平日里锦衣玉食,地位尊崇,却因大王久疏,难免春心寂寞。
众嫔妃每日在此赏花游园,言语间荤素不忌,调笑取乐竟成风尚。
忽见宫女抱了酒坛前来,言是察必所赐。
妃嫔中名唤奴罕的笑道:“四大王出征数月未归,王后姐姐倒贴心,送酒来给姐妹们消火。”
塔剌海掩口笑道:“依我看,怕是火上浇油呢!”
伯要兀真笑道:“且看妹妹浇完这油,如何按捺得住?”
奴罕笑骂道:“姐姐莫慌,大不了向南必姐姐讨教些手段,或让她做个马伯六,保管火消烟散!”
众女哄笑间,忙令宫女分酒。
酒过数巡,众妃已是面若桃花。
八八罕忽然娇嗔道:“不妥,我心窝里痒得难受!”
奴罕调笑道:“我看你是嘴痒,多灌几杯便不痒了!”
众女笑作一团。
奴罕见气氛热络,又讲起笑话来:“
听闻乃蛮部有个妇人,丈夫战死后一心再嫁,听闻男人鼻大那话儿便大。一日见个酒糟鼻大汉,心里欢喜便嫁了。新婚之夜宾客散尽,妇人见丈夫醉睡不醒,心急难耐,解开衣襟一看——竟只似个鼻涕般大小!妇人急得没法,见他鼻子粗大有趣,竟一屁股坐上去揉弄起来。那丈夫醉眼蒙眬,只当是灌酒,连呼‘慢些慢些,我吃不得急酒’……”
众妃听得前仰后合,笑出泪来。
又饮得片刻,八八罕忽然抓挠起来,喊着“痒煞人也”,竟将衣衫都抓破了。
其余妃嫔皆觉心口如虫蚁啃噬,纷纷撕扯衣物,却仍红着脸调笑不止。
旁侧宫女太监见状,只道妃嫔们酒醉癫狂,哪敢上前惊扰,尽皆退至廊下。
未及一盏茶时分,众人却笑不出声来,但觉瘙痒更胜从前,直如万蚁噬骨,抓挠之下皮开肉绽,仍不能止。
低头看时,红肿连片,不由得杀猪也似叫嚷起来。
八八罕娇啼婉转。
伯要兀真叫道:“这酒必是被人下了手脚!莫不是中了毒?”
撒不忽颤声道:“难不成要痒到送命?这是造了什么孽!”
塔剌海哭道:“奇哉怪也,我也是这般难受,怕是活不成了!”
阔阔轮捂着裙子,喊道:“哎哟!快取热水来洗!”
众宫人哪敢耽搁,慌忙去烧汤备水。
那百花园墙根下,易逐云缩颈蹲伏,背倚高墙听着园内猪哼猪叫,不禁失笑。
南必掩口压低声音笑道:“听她们喊得凄惶,你怎不趁机施救?也好让本宫见识你的手段。”
易逐云笑道:“好戏还在后头。”
南必奇道:“你究竟下了什么毒药?”
易逐云但笑不语,故作神秘。
且说乌金在白塔寻了个遍,未见易逐云踪影,忽见察必领着数十骑飞驰而来,宝光师、普贤尊等番僧亦在其中,忙迎下山去。
察必在莲花池得报赤鲁不花被史格所杀,如何肯信?料定必是易逐云所为,又闻怯薛军质子营数十人遇害,刺客竟混入宫去,一时心下大乱。
她牵挂儿子安危,忙令郭侃处置怯薛军事,自率人奔琼华岛而来。
乌金俯身行礼。
察必急问:“朵儿只可安好?”
乌金道:“小王子安然无恙,只是他轻功了得,属下遍寻不着,不知躲在何处。”
察必这才稍宽心。
乌金又道:“王后,属下有要事禀报。”
察必心下会意,拨马至一旁。
乌金便将南必与番僧通奸之事和盘托出,并称已拿住人证。
察必听得脸色铁青,恨道:“贱婢安敢如此!”
即领众人往琼华岛瑶光殿而来,为维护黄金家族和弘吉剌部颜面,令众护卫在外等候,自与乌金入殿后耳房查看。
却见床上横卧一秃驴一宫女,二人衣衫破碎,早已气绝多时。
乌金一见便知是易逐云手段,惊道:“是他!定是他带走了王妃!”
察必想起今日动用无数人围杀,竟教那李无忧逃脱,此刻又混进宫来,不由得心底发寒。
两人相顾失色。
察必沉声道:“他必还在岛上!”
正说间,忽听永安寺方向喧哗大作。
乌金一把攥住察必手臂,电闪般掠出殿外,率领人马往永安寺疾驰。尚未到寺前,已听得寺内哭嚎尖叫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