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赋的脚越来越痛,腿上的瘀青的也越来越明显,皮肤底下的淤血已经出现在脚踝以下。
看着十分吓人,林泽英坚持要去医院,她拗不过他,只好和他一起去。
所幸没有大事,好生休养,外加喷药就差不多了。
他知道让她好好休息是不可能的,这几天每天都是一万步以上,即使他们已经很刻意地少走路了。等回去之后,他要去杭州,她要去拍戏,哪有时间让她好好休养。
“你脚对拍戏影响大不大?”他给她擦脚时,突然问道。
自己演的角色剧本里表明她不会武功,况且先拍的戏份是她卧病在床,男主为她求药续命。
“不会。”
“那就好。”
“阿嬷给的吃的,可以帮我拿点嘛?”
他嘴上讲着这东西油腻、又冷,大晚上吃不好消化,手上的动作是一刻也没有停,又帮她拿,又给她涂药。
阿嬷一开始给的大半袋,现在已经被吃的只剩下三分之二。
这里面有芋头块、醋肉、炸鸡腿和炸排骨。
林泽英不爱吃这些,所以这一袋都将是她的盘中餐。
“明天拜完关帝庙、承天寺和开元寺就去黄金海岸看海、捡贝壳,好吗?”柴赋一边吃着一边说。
他没说什么,默认了。
要是平日,他一定会摸摸她的头,然后同意,可他现在没心情——林智给他订了明晚十点的飞机到萧山机场,家里那边出了事,希望他能解决,毕竟他是林智的三个孩子里最佳的继承者。正因为父亲的刚愎自用,他越来越讨厌回家,可这也是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如果明天要走,她怎么办?
林智凶他,一个女人值得你耽误时间去赚钱?!她要花你的,就一定会祈祷你事业成功顺利,不然怎么一直把你当提款机!
他一直都在和父亲解释,柴赋不是拜金主义,她爱自己,她独立自主、知行合一、明辨是非、积极向上……他把他身上的优点都一一列举,可父亲还是瞧不起这个出身卑微的女生。
尽管这次他再三表示自己要送她先回去,因为她脚伤了,况且本来是约定好了看完海隔天再去清源山拜一拜南台寺、欣赏冬日暖阳下的天湖。她最反感别人放她鸽子,这次迫不得已,只好提前一天回去。
晚上入睡前,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要离开的事。
一早,她因为做噩梦早早醒来,心都感觉要跳出来了,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坏事要发生。
林泽英一直安慰她要宽心,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可她总觉得祸不单行,这次倒霉可不一定只有一件事。
他们磨叽到十一点才出门。
这次的早午饭是吃沙茶拌面、侯阿婆干贝肉粽和片捆蹄,另外他们还买了一份土笋冻。
先参观了承天寺,林泽英对历史、文物古迹都不感兴趣,所以他都是走马观花;柴赋看不懂,但她爱拍照,爱记录生活。
很快参观完承天寺,又坐公交到关帝庙。
因为有愿求上苍,不管是消灾避祸还是求姻缘、财源滚滚,她都希望心诚则灵。
拿了三根香,她先拜了天帝,又转身敬拜关圣夫子,心里默念道,“玉皇大帝、关帝,我是柴赋,一九九三年八月二十一日出生,浙江杭州人,现就职于演员,我希望家人、爱人身体健康,我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爱情美满幸福!”
许完愿,她拜了九下,才起身,然后将香插在香炉上。
就在她插完香,要进去时,风和日丽的天突然一阵风吹来,把她插的一根香吹歪了,眼看着就要倒了,她下意识伸手去抓住,结果香火吹落在了她的手上,她被烫得只好收回手,然后眼睁睁看着香倒下去。
这三个愿望,哪个不好呢?
就在她发呆时,林泽英走过来,问道:“被夺舍了?”
“没事……我要进去拜了,你真的不去?”
他一来不信神佛,二来要开电话会议,所以他不陪同她,“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我许的愿望……”
不等她说完,他推着她到门口,语气有点焦急,“乖宝宝,去吧,别多想!心诚则灵!”
她看他这副样子,也不想再多说了,便从入口进去,路过天井时,她抬头看了一眼上天,心里在想:如果举头三尺有神明的话,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大富大贵吗?
想到这,她不禁笑了起来,自己思来想去的、渴望的,居然是钱财……但如果有钱也是好的,她现在做的所有努力不就是为了钱嘛。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关岳庙东殿,她学着别人的样子,抽了签,写着“八六”,她也不想解签,也不想再去郑筊。把签放回原位后,她跪在垫子上,重复着在门外讲的愿望,倘使无法所愿皆所得,那么至少得到了一个吧。
拜完东殿,又到了西殿,重复之前的动作。
她知道拜这个很有讲究,如果拜这个真有用的话,为什么世上还有这么多痛苦的人?为什么郁郁不得志的人比比皆是?说到底,拜这个只是给自己打气,既然如此,要这么认真也是白搭。也许认真做了,到时候依然碌碌无为,甚至更加痛苦,岂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甩锅给玉皇大帝、关帝?!那也只是弱者找的借口,找的发泄口罢了。
就在她起身时,看见了一位阿婆拿着礼品袋,在贡品桌上挑来挑去,发现了满意的就装进去……还真的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呐!
出门时,一位老奶奶上前,手里勾着香、金纸等等,她佝偻着背,用十分不标准的问道:“妹妹啊,要不要添香油钱?”
要不是看到她是老人,而且刚刚许完愿,又在庙前碰到的,条件buff叠满了,柴赋只好停下脚步,挤出一个微笑,解释道:“我已经烧过香了,阿婆。”
没曾想,她又拿出去收款码,笑嘻嘻地说:“妹妹行行好吧——捐个钱,我天天给你烧香拜佛,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的!”
原本以为是推销的,结果是道德绑架!
柴赋也没直接走开,说道:“我扫钱,能直接捐到玉皇大帝嘛?”
她见柴赋年轻,肯定好骗,打算扯个大谎, 骗一笔,“当然!而且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帮你拜。”
“那……”柴赋顿了顿,说:“佛祖知道微信、支付宝红包、转账吗?他们知道电子货币吗?还是说佛祖也玩智能机?”
她一时间语塞了,柴赋见她这样,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从她身边走过。
人声鼎沸的,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人又断断续续说了什么,也许这个人在后面请求她不要走,也许这个人在后面对她破口大骂。
刚走到马路边,打算给林泽英打电话问他在哪时,突然接到了罗旋打来的电话。
她不用再演了,田小微已经拍完定妆照了,微博等各大官方平台都发了。
知道这个消息,她宛如晴天霹雳,久久无法平静,她都感觉自己的手已经僵了。
有位好心的路人看她呼吸急促,还站不稳,过来问道:“请问,需要帮忙吗?”
柴赋摇摇手,然后呆若木鸡地坐在了地上。
田小微,我恨你……
她右手握拳,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流出血来,也许太痛了,她才放松拳头。
田小微挤走她就算了,剧中连一个角色都不让给她!她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田小微,同一个公司的都要这样针对,自己后续资源跟不上的话,那岂不是更难红了。
罗旋再次打来电话,情绪激动地说:“虽然这次被抢了一个项目,但我给你争取到另一个项目——汪洋新歌mV女主!”
汪洋之前在韩国发展,后来因伤退团,现在在国内也是火得厉害,毕竟当时这个男团可是亚洲男团!
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好了,还有曝光度,要是真和田小微硬碰硬,没准自己在圈内没法好好混下去。等自己有实力、背景了,再收拾田小微也不迟。
调整好心态,她才拿起手机给林泽英打电话。
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她又等了两分钟,拨过去还是对方正在通话中。
十分钟后,他才回电话。
这时候她已经有点儿生气了,但这毕竟不是他的错,所以她还是尽量抑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自己被抢角的事晚点再说。
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手里还拿着两杯热饮。
“对不起宝,我刚刚一直在处理事情。”
“什么事?”
“工作上的。”
“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了。”
“好。”
“接下来去哪?”
“开元寺。”
“打车吧,快一点。”
“嗯……”
本来她想在佛塔下拍几张,但看到他一直在回消息,便只拍了两张塔的照片。
“等会去黄金海岸会不会有点着急?”他把地图给她看,说:“即使我们从这里打车过去也要两小时,这在石狮市了。要不我们去玉沙湾?那儿也有海,还近。”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半了,五点半到四十分就要日落,这里坐公交过去也要一个多小时,去黄金海岸是泡汤了,只能舍远求近了。
出发前,他们还专门买了两根麦芽糖鸡腿。
上车没半小时,她肚子就疼了起来,这是想拉肚子……
换做平时她一定说了出来,但看他还是低头看手机、回消息,加上自己本身也有点情绪,所以她忍住不说,一直憋着。
就在即将到站时,柴赋醒了。
司机师傅在等红灯时,突然和他们聊了起来,“你们听声音不像本地人。”
“对,浙江那边的。”柴赋回答道。
“哦哦,怪不得。你们要去哪里呀?”
“玉沙湾。”
“那我把你们放到前面那个路口吧,然后一直往下走就到了,这样你们也可以少走几百米。”
“谢谢师傅!”
本来她以为自己不想拉肚子了,结果一阵风刮来,这种要窜稀的感觉又来了!
她打开导航,发现最近的公共厕所居然在八百米开外的地方。
等不了了,她让林泽英扫共享电动车,自己要先去公共厕所。
说完,她拿出大学期末体测时吃奶的劲,把这个当作八百米,卯足劲往前冲。
在屎自己跑出来之前,她先脱了裤子。
舒服完之后,她才看到对面公交站台,这才反应过来要是司机师傅不在前面路口放,在这里让他们下车,那么她可以不用百米冲刺的。
果然祸不单行。
这会天已经变得阴阴的,风吹得一阵一阵的。
林泽英显然没找到共享电动车,不然他一定在这里等候着他。
她给他打去电话,说:“没有车车吗?”
“没找到。”
“你给我个实时地址,然后你在原地等我吧,我现在过去。”
“好。”
距离他六百米。
柴赋今天只穿了一件吊带型秋衣和短款外套,冷风吹来像田小微的笑里藏刀,让她直打哆嗦,无法避开。
想到这就来气,她想了想还是打车吧。
上了车就和师傅讲了在路边接个人。
这边说完,她又给林泽英发消息:我打了车,你在顺行方向的路边等我,是去玉沙湾的方向。
林泽英:好的,我在养老院对面
然后他打开了共享位置。
越来越接近他的位置了,可路边没一个人!
她急忙让师傅停车。
“你人呢?我到了。”柴赋焦急地说。
“我也没看到你们,我就在养老院对面。”
“我们车就停在路边。”
“还是没看见你们。”
“我们也在养老院这边……”
“我这边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
“怎么会呢……?”
这时师傅有点不耐烦了,说:“路边都没有人停什么车!让他自己再打一辆车算了。”
然后师傅启动发动机,柴赋再一次麻烦师傅,说道:“那这段路可以慢慢开嘛?”
师傅没说话,但照做了。
开了没几米,她就看到了在马路对面东张西望的林泽英,他也看到了他们,连忙过马路,然后钻进车里。
“我都和你说了顺行方向,你怎么还是逆行。”
“我看你在这边上厕所的,我以为你们会从这边过来。”
“但我都跟你再三强调了……”她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吵架,于是耐着性子说:“下回记得仔细看看我说的,好吗?”
“好哦。”
说完,他又低头回消息。
怪不得人都说风景能让人心情愉悦,一下车,走两步就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海。
虽然它不是蔚蓝的大海,天空也没有那么湛蓝,狂风呼啸过脸,却有一种释怀的心情。岸边有些许礁石,远处也有很多,她很想光脚踩过去,可风吹得冷,海水也是刺骨的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海。
“林泽英!”她突然大声喊道。
他抬起头看向她,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帮我拍我从这里跑到哪里的视频。”
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背过身,说:“三、二、一,开始!”
这边的林泽英早就摁下了开始键,她喊的时候已经录了。
等到她跑完再跑回来时,发现他手机都没举正,而且这个角度都不知道能不能拍完整整个人!
一看到他这么敷衍,一直在玩他的手机,她真的不想忍了,刚想生气,结果他先开口了,“宝贝,别生气,我这里真有事!你自己玩下好嘛?我在这里处理下,乖好嘛。”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
以前,她从来没有对他有这么大的意见,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大的火气。
换位思考下,自己忙时也经常不回消息,所以他这样也算是能理解的……
她只好自己走向海边。
沙子很软,一脚踩下去,就像踩在棉花上。
她蹲下身,在沙滩上用手写下:一帆风顺@cF@LZY。
想了想,又往海那边挪了几步,她再次蹲下,然后看了一眼他,写下:marry me。还没写好双方名字缩写,结果海浪就拍打到她脚上,字被吹散了,自己穿的帆布鞋也湿透了。
一帆风顺也好,柴赋心里想着。
她踩着湿透透的鞋走在沙滩上,头发被风吹得零零散散,像个失魂落魄的、被背弃的千金小姐在海边漫步。
前面一对情侣手牵手、光着脚丫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时不时还拍拍照。
她生闷气地踢了踢沙子,一踢就踢起一大片,有些被风吹到她鞋子里,还有些在自己卷的裤脚里。
这里贝壳很少,她捡了一路也只捡到两个较完整的。
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风把沙子吹了起来,沙滩上像套了一层薄纱。
她拿起手机,自拍了几张。
美!她感叹着自己的美貌。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回头看,后面已经没人了,前面应该也没什么人。
她只好迎风向前走。
上岸时,她看到林泽英坐在水泥地上打电话。
一看到她,他立马挂了电话,跑过来对她一脸歉意地说:“宝贝,我现在立马得回杭州,我爸公司前两天就出了问题,我今天一直在处理,我以为我能解决的,但现在看来,我高估了自己,我必须得走了……对不起,我……”
“很严重吗?”
“对,我爸今天已经进了IcU,我必须要回去了……行李就暂时放你那,拿不到就丢掉吧。”
“那你去吧,我等会自己打车回去。”
“我已经叫好车了,去晋江机场的,我必须要走了……”他知道道歉也是无济于事,只好用力抱了抱她,然后在她额头亲了一口,马上就转身跑到马路上,上了车,连车窗都没来得及摇下来,车已经开远了。
看到他走远了,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好像这么多年,自己最难受、最难熬的日子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
四下无人,她看着手里的贝壳,生气摔在地上,过了几秒钟,她又捡起来,一边哭一边擦眼泪,把贝壳放裤兜里,然后打开手机打车回市区。
回到市区,她到西街,任选了一家店,坐下来点了一碗牛肉羹、一份闽南五香卷。
一个人的晚饭,也不算很难吃嘛……
牛肉羹很香,肉质细嫩,汤有种又甜又咸的感觉;五香卷如它的名字一样,香!外面的皮脆脆的,想在咬薯片,里面软软糯糯的。
吃完,她便坐上公交回酒店。
公交站到酒店只有三百米不到的距离,她走得格外吃力,她想可能是脚痛,没人扶,所以走得不快。
一直到酒店里,她从洗漱开始,脑袋就是空空的,直到睡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晚上罗旋打来电话,关心她的心理健康。
她直接挂断了,然后发了一条语音告诉他自己已经困了,在休息,有事明天说。
每次遭受打击,她都是先哭一会,再好好吃一顿,最后躺床上好好睡一觉,睡到自然醒,虽然倒霉的事引起的麻烦依然存在,可她心态却能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还在飞机上的林泽英看着手机里数十个文件,真后悔自己没生在魔幻世界,要不然就用分身帮自己处理这些让人头疼的事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一定会很生气吧……”他自言自语着。
起初他想的是今天处理完林智交代的,这样就不用火急火燎回去。结果到晚上了,林智交代的第一个问题都没解决,傍晚又接到林智秘书的电话——林智因为突发心脏病,已经在医院IcU里抢救了。
其他事情他都可以任性一点,唯独父亲的事,他做不到坐视不管。
与其说爱林智这个父亲,不如说是畏惧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林泽英从小就没得到过多么浓厚的父爱,在他眼里,父亲就是一个不着家、不负责的父亲、丈夫,父亲只在乎公司、合作伙伴,哪里容得下他们……孩子对他来说是衣钵的继承者,妻子对他来说是生育工具,什么都可以利用。
明明他知道父亲的无耻,可他还是渴望被爱,希望父亲能设身处地为他考虑一次。
这是以前。
在他看到父亲得知林泽成瘸腿之后,还偶然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林泽成患有无精症!父亲立马就放弃培养这位智勇双全的大哥,转而南下到浙江开辟新的经济来源。
他忘不了父亲看林泽成那种失望转而不屑的表情,林泽成已经是父亲的弃子了,况且山东那边的产业,对林智来说就是众多产业的九牛一毛,就当是给这个儿子最后的安排。
所以,他不想做父亲的第二个弃子,他想拥有父亲的所有,他不愿意活在父亲的阴影下,父亲所有的都太诱人了。本来他无欲无求,只想追求他的梦想——人工智能技术,留学完再想想,发现还是子承父业来得好,毕竟家大业大,有了这些,也不愁研究没钱、后代子孙会穷。
每次林泽英问林智要钱,他看林智的眼神里都透露着不耐烦,这让他有种寄人篱下的错觉……
寄人篱下,多么可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