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在家里显得有些无聊。
现在不是农忙时节,作为从初中住校开始就很少再有机会下地的他来说,有很多农活已经显得比较生疏了。
耕地不会,挑粪肩疼。
总之就是需要帮忙的干不了,能干的活又不需要帮忙,所以现在的他是真的很闲。
周日的时候去县城看望了一次老师‘马大伟’,顺便将当年老师收集的吴晦、李犇两人在县中学时候为恶的材料进行了手机拍照,并再次打包发送给了那几个邮箱。
以他早先的想法,是不准备将吴晦的事情牵扯进去的。
只拿李犇和即将到来的替吴甲做假案弄自己的那几只触手做一波反击,让吴甲能够感觉到自己并不是那么容易拿捏的小爬虫,让之有所顾忌也就可以了。
动吴晦和不动吴晦是完全不同量级的争斗。
只动李犇和吴甲的几个巡捕小弟,这属于亮肌肉范畴;要动他儿子,那就是鱼死网破的生死大战。
秦宇还是有弱者的自觉的,知道自己没有和人掰手腕的资格,就更加没有和人生死战的能力了。
一个为儿子拼命的县观察员有多大的爆发力,秦宇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敢去实验。
所以,之前的所有计划说明和罪证资料都是围绕在李犇的身上,顺带着再给前来办案,准备让自己蒙冤的巡捕挖上一个小坑。
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能接通的电话都全部打过,暂时没有信号的也是通过短信和邮箱进行了详细的流程说明。
本来已经安排停当,静等巡捕上门的他,却因为在去县城时路过镇子,被表叔的几句聊天给改变了主意。
吴甲实在是太恶心了,不但数次对镇观察员刘旭施压,还让县巡捕局长叶开对表叔一天几次电话的威逼利诱。
更为过分的是,在各种施压无果后,堂堂县观察员竟然还赤膊上阵,亲自对表叔这么个小小的卫正进行了电话威胁。
既然动不动他儿子都会被他以最大恶意去收拾,那为什么不动一动呢?
所以,秦宇一生气一发狠,就连吴晦当年从初中到高中时候的罪恶材料都一并给塞进邮箱,并再次对曝光进度和需要配合的说明文字、以及适当做一些呐喊的话语都进行了详细的规划。
既然战斗强度不会因为自己的妥协而降低,既然别人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半分退路,那么,就直接上刺刀呗。
孤注一掷而已,堂堂军人,谁怕!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就只能交给老天。毕竟,处于绝对弱势的他,任何一个疏忽,或者说只需一个小小的变数都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败局。
事情没有瞒着爸妈。秦宇在周六当天便将整个事件经过,以及后面的应对方式对父母做了详细的讲解。
刚刚听见出了如此大事情的时候,老妈是很紧张的。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再多的紧张也于事无补,在老爸秦启峰和秦宇轮番的开导后,她也只能是慢慢地接受了现实。
老爸早先也是有些紧张的,不过他的接受能力要比老妈强上不少,在听完秦宇对于后续的安排后便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的心里承受能力还是比较强的,两年前突然听见秦宇被关押并让他们拿钱赔偿的时候,他紧张过,但那是因为当时对情况完全不了解。
对于未知的恐慌谁都避免不了,所以当时他们才会着急上火地去找刘正德商量应对办法。
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不但知道了事件的经过,还给留出了安排应对的时间。
就算是秦宇的计划真的出现了些许纰漏,他也是有底牌的人!
老爸是有底牌的,只是没人知道而已,包括秦宇。当然,这不包括秦妈,秦妈不算别人,秦宇才算。
呜啦呜啦的巡捕车终于还是来了,空间不小,是一辆全新的金杯。人员也不是本镇的巡捕,来了四人,全部都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号,星期三,比县常议会的时间晚了两天。
秦宇不知道为了他这么个小小的人物,吴甲观察员还专门召开了一次常议会议,自然就更加不知道自己还曾经成为过常议会上的焦点人物,一度引起过各方的各种扯皮。
看着老妈那发红的眼圈,秦宇突然有些愧疚。
两年多时间就给家里玩了两次剧烈的心跳,他感觉自己是有些不孝的。然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也就无可更改。
当年的事情他不后悔,这个世界还是需要有那么一点点正义的。
面对几名漂亮女同学那慌乱无助、恐惧绝望的眼神,他当时如果不出手,那才会后悔,还是带着终生的那种。
能力不够的时候不出手,还能给自己找到自我欺骗、自我救赎的借口,就如当时那满教室的男生女生。
有能力帮助却无动于衷,眼看着女同学被推进油锅里煎熬,那就很难做到自我解脱,会成为终生的噩梦。
没有后悔不代表没有愧疚,面对老妈的红眼圈、老爸的微笑,秦宇也是有些红了眼睛。他甚至是有一种要给二老鞠个躬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农村孩子,矫不起那个情!最多就是徒增伤感罢了!
随手拿起凳子上等待了几天的小袋子,那是准备好的换洗衣服。他平静转身,在四名巡捕的簇拥下走向金杯汽车,随后在两人的夹持中坐在了后排的中间位置。
他没有被带手铐,目前还只是协助调查,所以也没有被扔进最后面的那个铁栏杆里面去。
其实这四名巡捕从宣布让秦宇协助调查到现在的表情都还算可以,并没有像对待真正的罪犯那般严肃。虽然没有笑脸,但有人甚至还对秦宇的爸妈宽慰了几句。
他们在过来之前就已经去镇巡捕卫做过了了解,作为跨级办案,和当地单位打招呼是应有的程序,更何况,这案子本身就是镇巡捕卫已经处理过的。
本来以为是什么大案的几人在了解完事件之后也很是不屑。
一个和净街太岁起冲突的案子,在县城里每天都不知道会发生多少起,让他们几个防暴队的人过来插手,还是这种属于下级镇里面的案件,真不知道是上面的人太闲了呢?还是觉得他们防暴队的人太闲了?
公路随山势蜿蜒曲折,车开的很慢。天阴沉沉的发闷,巡捕们都没有什么聊天的欲望,也没有人对秦宇发出训问,一时间,除了司机,所有人都闭目养神了起来。
县教委大楼,观察员办公室。
吴甲背手站在窗前。窗外大广场中央是几颗孤零零的棕树。棕树小水桶粗细,光秃秃的两丈多高,顶端扇叶很少,像冲天辫,更像倒插地面的响尾蛇。
棕树有六珠,以五拱一的方式成圆形排列,和旗坛比邻而居。
它们是吴甲上位后才移植进来的,据说为了收齐这六颗,负者园艺采购的工作人员跑了有两省之地。
吴甲喜欢这种一圈一圈往上升长的植物,看着就让人感到结实、稳健。
自从棕树进来后,旗坛就被迫让出了原有位置,以前是旗坛在中央,现在是树在中央。
狂风骤起,树干被摇晃得有栽倒的趋势。吴甲虚眯起眼睛,虽然明知道大树的支撑做得很是结实,但还是对平时维护的工人生出了丝丝的不满。
这是由吴甲的心情决定的,两天前的常议会开得很是让人恼火。
在上位观察员后的近两年时间里,曾宏那小子虽然平时都是不冷不热、阴阳怪气的没个好脸,但对于常议会上一些非关个人利益性的东西还是不会太过强硬。
这让他一度体会到了掌控的快感。
一个人的欲望有多大?吴甲不知道。但他已经深深迷恋上了权力所带来的各种红利。金钱、美女,儿子的仕途?这些都是小道尔!
曾几何时,他便已经研究起更高层次的学问了。比如,一言可为天下法。
凤鸣镇的指挥失灵让他很愤怒,这是有人想要抢班夺权的预兆!
沉寂了两年,看来有些人是快要坐不住了?离下一次选举还有三年时间啊!他们怎么敢?
周六、周日两天时间没拿下一个小孩,这让吴甲突然明白,所谓的掌控都是自以为。那个镇观察员看似听话地在电话里点头哈腰,可转眼就将事情推到了办案人员那里。
办案人员,那个巡捕卫的卫正更是猖狂,连虚与委蛇都不愿意,居然敢对着自己这么个堂堂县观察员的电话放忤逆言论!
什么叫没能力做假案而不被人知道?什么叫没胆子把事件如此清晰的案子办成冤案?这是在提醒还是警告?
可笑的虫子!
上常议会推进文明大建设与治安整治行动是一时义愤的决定,却饱含着羚羊挂角的睿智。本可一言而定的东西却拿到常议会来讨论,不但标显了民主,更是提升了厚重。
常议会上决议出的行动自然应该是大行动。在大行动下顶风作案的人自然应该罪加几等!于是,那个本来只需要拘留的小孩是不是就可以关上一年两载了?
那么,那个包庇小孩的办案人员是不是就成为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了?那个监管不力、有失察之嫌的镇观察员是不是就是消极怠工、玩忽职守了?
多么完美的计划!
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愤怒!充斥满胸腔的愤怒在熊熊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