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的冬天来的很早，也异常寒冷，并且百分之九十的天都是灰暗的。
11月，飘飘洒洒的雪从灰暗的天空落下，细碎雪花晃晃悠悠，漫不经心，似乎不太想降落在身下这灰暗的大地上。
这样的天气里，学校大礼堂更显得灰暗，与这天气形成暗色调呼应，像中世纪欧洲电影里的恐怖城堡。
林蔚每天都要经过礼堂通往食堂的这条路，两旁巨大的槐树遮挡光线，在冬天灰暗的天，恍惚是黑夜。
林蔚带来的冬季衣服还是以前的，家乡的冬天只穿大衣就足以过冬，t市的冬天仿佛一夜降临，并且直接进入深冬。
林蔚还没来得及准备更厚的衣服就在冬天初来临的时候感冒了，感冒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总算是好了。
可因为感冒拖得时间太久又得了鼻炎，她每天带一大包纸巾都不够用。
张廷飞看她一节课产生的废纸都快堆满课桌，他默默的在他桌肚里劈出一块地方，让林蔚放垃圾，并且每次将抽纸一张张对折，叠好放成一摞方便林蔚取用。
并且每天都会带各类水果给林蔚。
“补充维c有益于鼻炎恢复。大小姐，您可尽量多吃，再这样下去我整个人都要搬走给你腾放废纸的地方了。”
他将水果放在桌子上，故作轻松的说。
林蔚哑着嗓子笑着说了句抱歉。
每次，他怕林蔚尴尬，都会借口找老师答疑离开。
每次体育课后，林蔚的桌上都会多一瓶水。
林蔚一直以为是章婷放的从未多想，直到有一次林蔚在下体育课后因为着急去教室取卫生棉而没有先去水房洗手，进教室看见张廷飞将一瓶水放在自己桌上。
正好杨凯嘴里嚷着渴死了冲过去要拿林蔚桌子上的水，被张廷飞拦腰抱住。
“你不能喝，这是给林蔚准备的。”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杨凯嘴里骂着，身体不停地往林蔚桌上的那瓶水够着，张廷飞依然抱着他的腰阻止，俩人打闹着。
看到这一幕，林蔚赶紧退出教室，走向水房，没有让张廷飞发现她已经知晓了。
林蔚那天在水房洗了手后，又绕去便利店，最后在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才跑进教室。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像往常一样喝了那瓶水。
张廷飞也像往常一样，提醒她接下来的科目。
林蔚上课间隙偷瞄了几次张廷飞，想从他的神情里读出答案。
她在心里祈祷着，一定不是，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珍贵的友谊，就让他们一直这样，千万不要与别的情感沾上关系。
张廷飞依旧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依然不做笔记，摇头晃脑的听着课。
林蔚在心里骂自己心思太过细腻，简直变态，好不是君子，去这样曲解友谊。
虽然总是用这样的话来说服自己，张廷飞，章婷，他们也依然是铁三角，可隐约的那种感觉让林蔚越来越不安。
她预感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天快来了，于是林蔚更加卖力的扮演者好哥们的角色，在张廷飞面前每次都是粗声粗气装爷们。
她祈祷着，他们的关系能够一直是安全的朋友关系。
圣诞节，那天异常寒冷，但节日的气氛依然让沉闷的学校显得热闹了一些。
一些同学在校服外套外面套上了有红绿色的毛衣应景圣诞，平时鸦雀无声的楼道里多了一些对话的男生女生，拿着礼物的，羞涩聊天的。
冬天寒冷，且天黑得较早，像章婷、张廷飞一样家在本市的走读生会在家里上晚自习，不来学校，冬天的晚自习人很少。
林蔚像往常一样去食堂吃完饭回到教室，远远看见教室门口站着一个人身形熟悉，走近一看是卫源。
林蔚显得惊讶，很长时间没有见他，也没有去卫叔叔家探望，甚是失礼。
卫源看到她，也没有寒暄，仿佛认识多日的熟络朋友。
“美美，你今晚有空吗？借着节日，想约你去玩，就当过节了。”
林蔚不好拒绝，来t市一直得卫叔叔照拂，一直未去探望答谢已属失礼。
“好啊，开学这么久了，一直想去家里探望卫叔叔和阿姨，这样那样的事情一直不得空。”
林蔚跟着卫源出了校门，看见几辆摩托车停在学校门口，颜色很艳丽，车型很大那种机车，在校门口很是扎眼。
他的朋友热情的同她打招呼。
“带你去个地方，坐这车穿你这个可不行，把这个穿上。”
他从后座拿出一件黑色长羽绒服让林蔚穿上，给她带上头盔。衣服一直包到了林蔚的脚踝，上面还有淡淡的烟草味道，衣服应该是卫源的。
卫源载着她走在第一个，后面跟着他的朋友，摩托车的轰鸣声一阵接一阵，引得路人一直侧目。
林蔚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羽绒服的帽子盖住自己的脸。
车子在偏远的城市边缘停下，面前是一个旧厂房改造的酒吧。
“这是我朋友开的，旧厂区改造，他租了一块地方做成酒吧。
这里以后会很热闹的，已经很多商家陆续入住了。我一天中大部分时间在这儿，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其余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林蔚还一直在咀嚼他刚才的那句话，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儿，他都不怎么去学校吗。
林蔚忽然想到第一次在卫叔叔家见到卫源，忽然明白在他的笑里捕捉到的坚硬的东西是什么。他或许根本不是卫叔叔眼里的样子。
林蔚跟着卫源进去，他的朋友热情招待他们，他的朋友们都喊他元子。
卫源开酒吧的这位朋友，短短的寸头，整整两条手臂的纹身让林蔚感到不舒服。
他的朋友都自觉地去吧台和老板聊天喝酒，只剩她和卫源两个人。
林蔚脱下卫源的羽绒服露出了里面的校服，穿着校服的林蔚与这里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林蔚局促的坐着，卫源起身给林蔚倒水，或许察觉到了林蔚的不适。
“这个酒吧是我朋友开的，旧厂区改造的，所以风格比较灰暗一些。
地方有点偏，所以平时人也少，都是些喜欢这种风格的老主顾。”
“你的朋友们看着都像比我们年长一些。”
看着不像学生的话林蔚没有说出口。
“对，他们都比我们大很多。”
卫源看着林蔚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认识他们的？”
林蔚没有反驳，默默的等着他展开后续。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吃点水果。
”卫源将一个果盘推到林蔚面前。林蔚也不知道说什么，默默的吃着水果。
“是不是觉得我和你刚见面时不太一样？”
“没有。”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校长儿子的样子吗？”
卫源顿了顿继续说道。
“校长儿子有什么不好吗？”
林蔚看着他问。
“我永远也做不了校长儿子，因为我成绩不好。
我爸内心里恨不得没我这个儿子，学校只要一考试我爸就受一次刑。
因为我的成绩别说比其他教师子弟的都低了，甚至是全年级的倒数。”
卫生源说着自嘲般大笑起来。
他靠在沙发背上，酒吧里的射灯投射在他的脸上形成阴影。
林蔚忽然明白，第一次见卫源，为何总觉得他笑起来酷似卫叔叔的眉眼里多了刚硬的东西了。
“我成绩不好，可我这帮朋友都需要我。别看我在这里是最小的，可他们都听我的。
我有他们没有的东西，我敢为朋友拼命，他们有可能不敢。就我这朋友的酒吧，当初没有他就开不下来。”
卫源缓缓地说着，忽然又大笑起来，说，
“也有一个原因，因为我爸是校长，哈哈哈。
做梦都想去掉校长儿子这个头衔，可你别说，这校长儿子有时还挺管用。”
说起这个话题，他总是夸张的大笑着，试图用大笑来掩盖某些东西。
坐了一会，林蔚提出要回去了，卫源起身，让林蔚穿好羽绒服送她回去。
卫源骑机车一路轰鸣将林蔚送回学校。
离开前，林蔚欲言又止的问，“你呢，还不回家吗？”
“还早，朋友还在等我。你快回学校吧，有什么事就给我说，既然都忍你这个妹妹了，就要管到底。”
卫源一路轰鸣又开往了去酒吧的方向，无比张扬。
林蔚怕被认识的同学看到她从高调的机车上下来曲解她，先在一个小巷的阴影里躲了一会再走进学校。
回到教室，教室里的同学不多。
冬天由于天气原因，再加学校考虑同学的安全问题，就取消了冬天的晚自习，大家交通方便的自愿来教室学习，不做强制要求。
林蔚坐下来，翻开书本，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课本上的字像鬼画符一样，旋转扭曲不肯进入大脑。
每个人成长的道路上都会有困惑吧，不明白自己是谁，不知道未来自己会成什么样的人，在成长明白，明白了又去怀疑，一路跌跌撞撞。
或许，卫源比任何人勇敢，他敢于对抗世俗，对抗标签。
叛逆的路上，林蔚也曾在心底里肯定过这些人的勇敢，可是，转过头，在现实中她又戴起厚厚的面具，隐藏锋芒，只为更好融入人群。
就像刚才，从卫源的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她不自觉的拉了拉校服的领子，尽量将脸埋入阴影，她怕认识的同学曲解她。
算了，林蔚自己就是一个屈服于世俗和标签下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世俗和标签。
林蔚使劲摇摇头，将这些思绪从脑子里清除出去，翻开书本继续啃物理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