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真心想躲一个人时,没有人能真的找到你。
当你真心想找一个人时,却不一定能真的找到他。
江尧和苏裕,至少此后再没有交换过彼此的眼神,让对方知晓对方的存在。
男人政权上的落马,无外乎贪污、权色交易。
女人政权上的落马,也无外乎贪污、权色交易。
但陈兰落马,却只是因为她是女人。
因为她是个拒绝权色交易的寡妇,拒绝贪污受贿的烂好人。
江尧从来不否定她政治路途上的出色和正直,也从不伪装鄙视她家庭角色的失败。
陈述是陈兰的助理,也是江尧的表哥。
在他纠结于苏裕情爱的取舍时,陈述给他打了一通视频电话。
他本无心接那一通视频,但想到陈兰,还是接了。
屏幕另一方的陈述略显疲惫,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欲言又止的盯着屏幕这一方的江尧。
两个尽显疲态的人,都没有想到对方会都如此失态。
最后还是陈述笑出了声,虽略带讽刺意味。
“呵,看样子,我们两兄弟都不太好过。”
江尧只是淡淡地喊了一声“哥”,拿着手机走到光线更好一些的阳台。
陈述顿了顿,继续道,“因为那叠资料?把自己弄成这样?”
江尧有些不明所以,又或是不置可否,蹙了蹙眉。
“苏裕,那叠资料是我整理的。”
陈述也没有在意,继续往下说着。
“断了?”
空气一阵沉默,没有人出声。
他盯着江尧被说中心事的烦躁,难掩讽刺的勾了勾嘴角。
“她,配吗?让你这样难分难舍,自甘堕落,她是你仇人的女儿!”
“不用你提醒!如果你打视频来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那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江尧右手握拳,狠狠地一拳打在阳台那黑色铁制栏杆上。
蜷缩的拳头,不知因为握得太紧,还是柔软与坚硬的碰撞,红了一大片。
情绪上头,眉头深皱,眼神里全是警告意味。
陈述似是没想到他情绪如此激动,闭了闭眼,顿了几秒,调整好自己的意图。
他不是来和江尧谈男欢女爱、道德情操的。
“江尧,我不管你怎么处理你和苏裕的事,我也不关心你怎么处理。”
“但我现在说的事,很重要。”
陈述表情严肃,一改刚才的失态,又回到那个不苟言笑的陈助理。
作为陈助理,他是理智的,是无情的,是一本正经、公正不阿的。
江尧意识到刚才的失控,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隐约猜到,陈兰出事了。
陈述起身,往办公桌方向,边走边说。
“你现在是颓废也好,是自暴自弃也罢,把你那些小情小爱收起来。”
“姑妈,明年要去国企。这条路,再走下去,我们都太危险了。”
江尧顿了顿,恍惚了一下。
他和陈兰交流本就不多,更别提这些关乎工作的隐秘事了。
“确定好了吗?”
陈述坐在办公椅上,闭着眼,手捏了捏鼻梁,很是疲惫。
“八九不离十了,已经在安排退路了。”
江尧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了陈述,这些都与他无关。
“嗯,她的事我从来不过问,她也不会和我说这些。”
陈述放下按在睛明穴上的手指,情绪又有些没控制好的上涌,语速急促。
“就是因为她不提,我才来和你提,不然你以为我打视频和你闲聊家常吗?!”
而后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不对,整个人似泄了气般,语气低沉又无助。
“姑妈……需要帮手。 ”
大概因为政敌,又或因为谋略。
总之,不会是想通了,回归家庭。
这些,江尧都无从得知。
他也不想得知。
“所以呢,你觉得我能帮什么。”
“帮她照顾好外公外婆,还是照顾好爷爷奶?还是处理好我的感情,不要给她惹事?”
话音未落,江尧强迫自己扯了扯嘴角,竟是连自嘲都险些难以维持。
“你是她唯一的儿子!”
那一腔愤怒,终是在江尧的无动于衷里爆发。
陈述眼睛因为情绪的扩张而睁得更大,牙齿上下咬合得更紧。
如果不是隔着屏幕,江尧不排除陈述真的会冲出来打他一拳。
“你也算是。”江尧不痛不痒,直中要害。
“江尧!”一拳正中陈述的脆弱中心,不轻不重,却分量十足。
“呵,你让一个学生,帮什么忙呢,帮她做学术论文?我还没到教授级别。”
江尧那无力的自嘲,终是笑出了声,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宣告这场巨大谋略的失败。
“江尧”。
陈述再次开口,又变回那个理智又一本正经的陈助理。
“我其实有很多时候都很羡慕你。”
“同样是陈家的小孩,你的父母优秀于天,我的父母失败于地。”
“你的父母想尽办法帮助一方,我的父母肆意挥霍他们的父母。”
“明明同样不受父母之爱,为什么你的父母是别人的骄傲,而我的父母受人唾弃。”
“我时常想,要是我是你,那该多好啊。”
“有次你过生日,我站在你家客厅看着你。”
“姑妈和姑父从外面回来,第一时间抱住了你,对你说生日快乐。”
“我却在想,既然你那么不喜欢,连动作、表情都带着不耐烦,为什么他们还要爱你,而你依然叫着他们爸爸妈妈。”
沉默在空气中漫延,短暂、沉重、又飘忽然…
陈述垂着眼,不轻不痒的呢喃着,“我年少时,其实很多时候都想问你。”
“可越长大,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也就算了。”
他将手机立着放在桌面上,腾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烟盒,抽出一根烟。
没有点燃,只是拿起一端,深深吸了一口烟杆散发出来尼古丁的香气。
“即便我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姑妈身边,甚至比你这个儿子还多。”
“可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陈述拿起打火机,嗒的一声,点燃烟尾,盯着明明亮亮的红色烟丝,思考着。
再抬起头看向江尧时,眼神无比讽刺又清澈。
“即便你觉得他们虚伪又做作,可能怎么办啊,姑妈始终都只爱你一个。”
“你永远是她的儿子,是她难产生出来的儿子。”
“如果不爱你,她大可不必拼死留下你。”
“也大可不必知道你和苏裕的事后,还如此理智的接受,你们往后还是会在一起。”
“你能接受你的孩子和一个害死苏裕的杀人凶手的孩子谈恋爱,甚至以后谈婚论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