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妈妈回过神,听见苏裕这么问,情绪翻涌而上,直接反驳质问她,甚至连普通话都没意识到要转换:
“你胡说八道些撒子,你觉得你不是我们女儿迈?
喊你在外面不准跟进来,你是好久在那里的,是在哪里去学的这些,在背后偷听人说话。”
苏裕被苏妈妈大声呵斥怔住,可对方越是这样情绪激动,在她看来,就越像是恼羞成怒。
没有理会妈妈的那些问题,眼眶承受不住充足的泪,顺流急速而下。
而她仍然努力睁着眼睛,盯着苏妈妈,企图在她眼里找到渺茫的答案。
“什么福利院?什么绑架犯的女儿?那个叫简什么的,是过年来家里的那个人?
爸爸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是意外沉船,一会儿又是卷入别人斗争失足落海……所以他实际上是因为这个姓简的才死的?”
苏裕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甚至有些颤抖。
“你跑过来兴师问罪,想听我说撒子?你心头撒子都想好了、都认定了,你还来问撒子问。”
“难道不是吗?你们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话,我就想听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妈妈握着玻璃杯重重落在桌面,“咚”的一声,尾随着她的回答:
“对,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就是说的那样,满意了撒?!”
三人陷入无尽的沉默,江尧在苏裕情绪激动时终于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挣扎,用力紧握。
他招呼服务员替苏裕要了一杯茶水,以此来打破尴尬的局面,也让母女俩能有时间控制情绪,冷静下来。
另一边,之前与服务员有争执的那一桌,又开始吵吵起来,大堂经理嚷嚷着报警。
江尧抽出纸巾递给苏裕,情绪镇定,不将她和苏妈妈的矛盾再升级,用普通话尽量温柔地同她道:
“你喝点水,别着急,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和严重,我们慢慢说。”
而后,将望向至同样剑拔弩张的苏妈妈。这涉及到她和苏裕的家事,本不该他自作主张提起。
“阿姨,天总有不测风云。
最近天气预报总是说庆城只有二十一、二度,可你看,我们体感温度绝似乎不止这么多,甚至有些汗流浃背。
大多数人却还总是配合着天气预报穿衣服,每天都多穿那么一件。
天气随时都会变,更何况我们这些普通人,计划得再好,也敌不过变化来的快。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将复杂的事情合理化,将合理的事情简单化。”
最后几个字,江尧说得很慢、很轻,但他知道苏妈妈多少听进去了些。
因为在对方漫长的沉默里,紧握着水杯的手松开放在一旁,整个人的姿态没有刚才那般僵硬。
良久,听到对方轻轻叹了一声,也将语言转换为苏裕真的能听明白的普通话,对着她道:
“我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而后,将视线转移至江尧,“你要想讲,你就讲,不用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红日西沉,云边镶嵌的是岁月与黄昏,朝朝又暮暮,落在城市的高宇楼阁,温柔又浪漫。
人群在大街小巷来来去去,晚风相拥,揉碎了往日唏嘘。
那是拨开重重迷雾后的碎片,那是串联起碎片的绳索,那是绳索捆绑后的众人。
生活远比电视剧来得精彩,也远比电视剧来得不可思议和多样。
而人的承受力,也远比虚拟的想象来得更为包容和坚韧。
江尧尽可能用婉转的话语去叙述,苏妈妈时不时从里补充部分参差。
“至于你爸爸的部分,说是意外,也不全是意外。
上船时,我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和你爸爸,那十几年几乎只有一件事,就是像普通人一般平平安安将你带大,隐于市。
以至于我们自己也真的误以为脱离了简庆海,脱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所以当他提出这件事时,你爸爸虽有犹豫,却还是和人换班上了那趟船,伪装成谈判官,而双方目的皆是对方主指挥人……”
苏裕的心仿佛是空的,千回百转,却道不清那情绪的来源,也道不清那推翻一切后的情绪起伏。
比她刚刚质问她是否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时,更冷静。
仿佛又回到爸爸出海前,她做得那个梦里。
【人生就像导航,如果偏离了航线,只需要掉头,就会回到正常的路线。】
【没有什么偏航,比你发现它已经偏离时,更偏了。】
她以为从对江尧起了关注,到她毫无保留的付出,再到他的离开,是偏航。
她以为从余泽宇的出现,到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再到破罐子破摔,是偏航。
她从没想过,她的人生,似乎自她出生起,就已经偏航。
不,应该说是从她出现在某个女人肚子里。
当她终于要与那个毫无亲近感的家和解时,与那段被人排斥挤兑的童年和解时,与这个世界和解时……
当她终于开始慢慢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体会被爱的幸福时……
所以,这些故事,真的是真的吗?
如若是假的,可所有她曾经的不解,却都能一一说通。
如若是真的,那为什么别人一意孤行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又要她来承受这些结果?
她的人生,真是编者笔下的一场都市大剧。
谁,真的来尊重过她的想法和意愿。
故事结尾,无人说话,似乎都在等这个有意无意偷听到真相的人做出反应。
苏裕未语,神色过于苍白,而江尧始终紧握着她的手,观察着她的反应,做好随时带她逃离这个地方的准备。
好几分钟后,苏妈妈皱眉,忍不住划破沉默道:
“你说话,有什么想法就说,有问题就问,不要闷着不开腔。”
苏裕没应,继续盯着桌子上的菜盘子,边缘白得有些刺眼。
江尧看了一眼俩人,拿起边上的茶壶给俩人添水,尽量将气氛缓和下来。
“阿姨,别着急,给她点时间,这桩桩件件,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我大二那年知道苏裕是同我一起被绑的那个女孩后,将自己关了小半个月,去国外待了几年才跟自己和解。
更何况,她今天一下子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