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陈美人后,夏荷重新进了屋来。
“夫人,今日阳光这般好,何不出去走走?”夏荷望着我笑道。
我看着窗外的天色,如同一片金色的绸缎,温暖而明媚,让人有些置身其中的冲动。
“那便去逛逛,我记得宫中这个时节,御花园的荷叶应是开得茂盛了。”我点了点头,出去透透气也未尝不可。
“夫人,等等,带件披风。”夏荷又从殿中拿了件薄披风给我系上,这才与我一同前去御花园。
踏入御花园,径直向湖边走去,湖水碧绿透明,波光粼粼,湖水中游弋着几只锦鲤和金鱼,追逐戏水,大片荷叶开得正盛,绿悠悠一片,我轻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只觉纷乱的心此刻也变得宁静了一些。
“卫夫人。”忽然夏荷恭敬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我眉心一动,转过身,只见卫夫人正带着侍女站在不远处。
“卫姐姐。”我对着她轻笑了笑,这还是我回宫后第一次见她。
卫夫人点了点头,又朝我走近了一分,望了我许久,才道:“我本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没想到……”
我轻笑道:“世事无常,有些事又岂是自己能做的了主?”
卫夫人闻言,又望了我一眼,“当初大王为了你,不顾季王后死谏,不顾众臣反对,若不是你自愿待在姑苏台受罪,谁又能动的了你分毫?”
我闻言心中一凛,直直看向她。
“从你和大王回吴国的那一刻本宫就知道,你爱大王早已越过生死,你所做的一切,受的一切苦,都是为了大王的清誉,可如今,你又为何回来这是非之地?”卫夫人望着我,就像是要望进我的心底。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脑中,我眸光泛红,许久才轻笑出声来,“卫夫人不知道么,我现在是大王亲封的容夫人了,卫夫人这般聪慧,也定是知道西施为何回来。”
卫夫人只是看着我,目光深远,终究低声留下一句,“她不是你想象中好对付的。”
便带着侍女缓步离开。
我愣在原地,看着卫夫人离去的背影,紧紧闭上眼,再睁开眼时已是目光坚定,对着一旁的假山石高声道:“听了这么久的墙角,还没听够么?”
“容……容夫人。”听了我的话,季夫人和她身边的嬷嬷这才现身,我早已发现她们躲在假山之后,却也一直并未戳破。
只见季夫人一身浅黄长裙,脖间系上白色披风,手抚在小腹之上,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当目光对上我时,再也不是之前好奇探究的模样,而是带着一丝隐含的敌意,而她身边的老妇人目光中的厌恶却是更不加掩饰了。
我轻轻一笑,上前一步对着季夫人道:“昨日拜见王后,听说季夫人身子不适,不知季夫人身体可好些了?”
“不过小毛病罢了,不碍事。”季夫人到底是少女脸皮薄,被我抓了现行脸上有些挂不住,只是低头躲闪着我直视的目光浅浅笑道。
“你怀有身子,可是大事,湖边风大,可万莫再着了风寒。”我笑道。
“我家主子身子好着呢,不劳容夫人费心。”季夫人身边的嬷嬷将季夫人护在身后,对着我讥讽道。
我看着她这般模样,心底一笑,视线一抬正好看见她手上戴着的翡翠玉镯,只见这玉镯质素上乘,绿波莹莹,一看就是经巧匠精心打磨的上乘之品,老嬷嬷见我目光瞧见玉镯,更是得意的显摆又晃了晃手。
“嬷嬷这玉镯倒是不俗。”我顺意试探道。
只见老嬷嬷得意一笑,“这可是王后娘娘亲自赏赐,王后娘娘体恤下人,宽和待人,实乃中宫典范。”
我冷笑一声,“嬷嬷说的是,咱们王后娘娘,可真是菩萨心肠。”
“今日赏荷有些累了,本宫就先告辞了,夏荷,我们走。”我不欲再与她们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主子,别怕她,您现在怀有龙嗣,才是大王第一要紧的人。”隐隐约约,传来老嬷嬷的劝慰声音,我心底一笑,脚步加快着向容华宫走去。
刚踏进了容华宫院中,只见吟霜正恭敬的立在殿门前,待看见了我们,目光一亮,小跑了过来,“夫人,你可回来了,大王等您多时了。“
“什么?”我解下披风递给夏荷,又问道:“大王来多久了?”
“足足半个时辰了,奴婢说夫人去赏荷了,大王说不必通知,让夫人玩得尽兴就好。”吟霜又回道。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径直就向屋内走去。
待进了殿中,只见夫差正靠在我平时爱躺着的靠窗的榻上,神情凝重专注的看着手中的竹简子。
“容夫人。”寺人渠见是我,恭敬的唤了一声。
夫差闻声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子,站起了身子,本专注认真看书的眸光一瞬变得柔情似水,直勾勾地凝视着我,眼底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西施,你回来了。”
我心神定了定,缓缓走上前,对着夫差笑道:“大王来了怎么也不派人去通知西施一声。”
夫差眸底一笑,向前一步拉过我的手,“你难得出门,寡人怎敢扰了你的兴致?”
我低敛下眸子,不动声色的抽出手,瞧了桌案上的竹简子一眼,“大王在看什么,方才那般入神?”
“不过兵书罢了。”眼角余光瞧见夫差将手轻轻握于身后,声音晦涩且低沉。
“孙子兵法?”我看清了竹简子最前方的几个大字,读出声来。
“是啊。”夫差长叹一声,坐了下来,“这孙武,是伍子胥当年“七荐”父王,才得被父王重用,与伍子胥一道西破强楚,北威齐晋,也帮了寡人大破越军,这本兵书就是他写的,本也是惊世将才,只是可惜伍子胥死后,他便归隐了。”
“一切都是寡人错了。”夫差或是想起错杀伍子胥之事,面上露出悔恨之色,捂着头躺在榻上似是头疼不已。
我看着他此刻颓然的模样,不知该说些什么,也没有立场再说些什么,只能上前轻轻的替他按着头,让他好受一些。
夫差紧皱的眉头似是舒展了些许,手渐渐覆上我按着穴位的手,轻轻呓语道:“还是寡人的西施好。”
我的手一僵,仿佛此时此景回到了当初他与齐国艾陵之战得胜归来的那一夜,我压制住眸底突然泛起的雾气,终究都是一场错罢了。
我继续手中的动作替他按着头穴,想起陈美人今日所言,试探道:“听说,今日大王去了坤泽宫,与王后生了争执?”
只见夫差闻言,一瞬便睁开了眼,正撞进我的眸子,他似是望了我许久,目光中交织着哀痛与悔恨,以及无数复杂的情绪,终是开口道:“若不是她……”
“大王,太子殿下在景阳宫求见。”就在这时,寺人渠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寡人知道了。”夫差皱了皱眉,重新站起了身。
“寡人今夜再来陪你。”夫差望着我,留下一句话,便跟着寺人渠离开了容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