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日,姑苏城门最终失守。
入城的越军如潮水般涌来,与守城的吴兵展开了血腥的厮杀。刀光剑影交错,金属撞击的声音响彻云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街道上,吴人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城墙内,火光冲天,房屋被点燃,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都城的夜空。哭喊声、求救声此起彼伏,姑苏城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噩梦,打打杀杀的场景如炼狱一般。
“大王,这边走!”吴军将领王孙雒带着王宫卫队拼死护卫夫差趁夜突围,西上姑苏山。
到了姑苏台,方才得以喘息。
“将军,越王率兵赶到,已围山三层,我们无路可走了!”不过一个时辰,护卫急匆匆向王孙雒来报。
“大王!”王孙雒望向夫差,一副颓丧之色。
夫差静静地坐在大殿之上,目光平静,嘴角淡然轻笑一声,“不必再逃了,此地风水甚好,寡人就在这里等他!”
王孙雒红了眼眶,跪倒在地,“臣与众将士与大王共存亡!”
说罢,他又毅然决然向外走去,不一会儿悲壮的声音传来,“全体听令,死守大殿,誓死保卫大王!”
我见着此情此景,缓缓从内殿走出,默默地陪在夫差身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又很快被我隐忍下去。
夫差回望向我,亦是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深藏着无尽的哀伤与眷恋,那泪光中,带着浓烈的不舍,还有沉甸甸的无力感。
历史何其残酷,我最害怕的这一日,终究是到来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刀剑挥舞相击的声音,“砰!”一声巨响,殿门被猛地踹开。那声音如同惊雷乍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的宁静,让我心中不由得一紧。
只见为首之人正是范蠡,他一身戎装,手持着利剑,还有一滴一滴鲜血从他的剑下缓缓流淌,目光对上我时,眼神不断变幻着复杂的情感,有思念、有欣喜,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情愫。
然而只是短暂的对视,他又将剑刃指向夫差,冷冽出声道:“夫差,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要杀大王,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这时,王孙雒带着三两士兵又冲了进来,护在了我与夫差的身前。
范蠡目光一沉,正要挥剑相向时,只听外面传来声音,“越王到!”
只见勾践身披金甲,步伐沉稳地踏入殿内。身后,跟着一同进殿的还有文种和伯嚭,脸上皆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勾践的眼神再无伏低做小,而是透露出无比的自信和威严,身姿高大挺拔,缓缓走向夫差。
“夫差,你若投降,寡人可以考虑将你流放甬东,予你百户人家,让你在那里终老!”勾践看着夫差,一副胜利者的骄傲姿态。
夫差听了勾践的假意羞辱之言,轻轻笑出声来,死死望着勾践,“你不过是个狡诈小儿,有何资格让寡人投降,汝可还记得在寡人前放马,为寡人尝粪侍疾的时候!”
“你!”勾践面色大变,听着夫差在众人面前说起他耻辱的过往,怒红了双眼。
夫差见勾践气急败坏的模样,又轻轻笑了出来,拔出腰间的配剑,寒光闪现,凛然道:“汝若践余社稷,灭余宗庙,寡人请先死!”
“大王!”看着夫差此举,我与王孙雒皆大骇出声。
夫差闻言,望着我双眸浅起薄雾,仰天悔恨叹道:“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令陷此,吾无面目以见子胥也。吾死之后,务以巾覆吾面!”
夫差说罢,手中的剑在寒光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鲜血飞溅,自刎于当场。
“大王!”我飞奔至他身前,凄厉喊出来来。
“答应寡人,好好活着。”他朝我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又颓然落下,永远闭上了眼。
我呆呆地待在原地,看着夫差躺在血泊之中,只觉大梦一场。
“大王!”王孙雒老泪纵横,哭着脱下身上的衣服,轻轻地盖在夫差的脸上,随之,也拔剑自刎而亡,倒在夫差的旁边。
跟在身边的士兵们,见夫差已死、王孙雒殉死,亦纷纷拔剑自刎。
我看着眼前的悲壮之举,身体瘫倒在地,痛苦得紧紧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喉咙像是被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只有无声的呜咽,像是夜间的风,吹过窗棂,带着一丝的凉意。
他终究,永远的离开我了。
“恭喜大王得成霸业,如今夫差已死,可否将臣那外孙接回,共享天伦。”伯嚭谄媚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旁传来,我缓缓抬头望去。
“来人,即刻将伯嚭拉出去斩了!”只见勾践低敛下眉,望着伯嚭,突然对着殿内的越兵命令道:“吩咐下去,就地将吴公子姑蔑正法。”
“大……大王!”伯嚭一听,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得看向勾践,“我为大王攻吴立下汗马功劳,大王为何杀我!”
“你身为吴国太宰,却对吴国不忠,私通敌国,寡人若收留了你,有朝一日,你会不会也这样回报寡人?”勾践面色一沉,又厉声道:“还不拉下去!”
“是!”很快,伯嚭便被越国士兵拉了出去。
伯嚭凄厉求饶的声音传来,但很快,随着一声惊叫,便没了声响。
他这般结局,也算是自食恶果。
“太子鸿可寻到了?”勾践又向身边人问道。
“回大王,并未寻到,我们发现馆娃宫通往吴宫有一条秘道,或许吴太子鸿早已通过此密道逃离!”有士兵上前来报。
“逃?”勾践冷笑一声,“他能逃到哪里去,等寡人成为天下霸主,看又有谁敢收留他,传令下去,捉拿到吴太子鸿,即刻就地斩杀!”
“是!”越国士兵们掷地有声回应。
殿内又变得一片宁静,勾践此刻仿佛才注意到伏跪在夫差身边的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他端详了我一会儿,缓缓向我伸出手,带着一丝惊艳与叹息,“你比寡人初见,还要美得摄人心魄,这些年为了越国,委身夫差,委屈你了,寡人这就接你回去。”
我看着这双手,还有他那毫不避讳的炙热的眼神,心渐渐沉了下去,许久未曾犯过的心绞痛此时又猛得袭来,我捂住胸口,调整呼吸,视线却依然渐渐模糊,再也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