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0年1月2日下午。
蒸汽列车带着无数饱含希望的人抵达了贝克兰德,此时天色还亮,半空的雾气也稀薄了不少,站台之上悬挂的煤气灯不再早早点亮。
班森很有经验地护着妹妹和钱夹,提着皮箱,顺着人潮,走出了车站。
忽然,他们同时感觉有一道视线扫过。
循迹望去,班森和梅丽莎看见了一位黑发整齐,眼眸深棕的年轻绅士。
那戴着金边眼镜的绅士按了按礼帽,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远方。
班森和梅丽莎也收回视线,望向街心花园内喷着烟雾的柱子,期待着见识贝克兰德的地下交通。
但就在这时,一位三十来岁,有着灰色幽深眼眸,身穿黑色风衣的绅士逆着人流朝他们迎面走来。
班森和梅丽莎也发现了他,同时也认出了他,邓恩·史密斯,一位警官。
但见到邓恩的他们却没有多少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有的只是沉默无言。
因为他们对这位警官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来家里通知克来恩死讯的那次。
班森沉默了许久,轻声问道:
“邓恩警官,你是来找我们的?”
邓恩微微颔首:
“是的,我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我们路上说吧。”
“好。”
班森默默点头,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
他们来贝克兰德虽然不是临时决定,但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尤其是克来恩的前同事。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克来恩的缘故,他们几乎没有交集。
而眼前这位邓恩警官能知道他们来贝克兰德的时间,肯定是通过官方渠道。比如利用职权查到他们的购票时间和出发班次,所以才会提前在火车站等他们。
班森和梅丽莎一路跟着邓恩来到地铁站,目睹对方买了三张一等座的车票,带着他们进入了一等座车厢。
梅丽莎坐在一等座的软皮座椅上,迟疑着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
邓恩·史密斯回答道:
“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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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你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三人后排的一张座椅上,周明瑞长相的克来恩在心底轻声叹气。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半是瞒不住的——
在邓恩第一次来找他的时候,身份的曝光就是迟早的。
虽然那次的事情被威尔·昂赛汀这位序列1的‘水银之蛇’搅和,导致队长下意识的忽略了他的长相。但第二次的见面,队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那时的他其实已经猜到这一切,只是内心一直不敢承认,也不敢相认。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本能的选择了逃避。
就好像只要他不去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一样。
但现在队长却直接把这个问题抛到了台面上,他想不接招都不行。
队长肯定早就发现了他的身份,之所以在此之前都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夏洛克·莫里亚蒂’一直处在他的视线之中,所以才能一直保持着默契。
但面对这次‘夏洛克·莫里亚蒂’的失踪,队长大概是急了。
所以他才会故意去通知余尽,告知他班森和梅丽莎要来贝克兰德。这句话并不是对只见过一面的余尽说的,而是试图通过余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至于队长怎么会知道‘夏洛克·莫里亚蒂’和余尽的关系,这个答桉也不难猜到。
只要仔细调查夏洛克侦探的生活轨迹,就会发现他经常去同一家咖啡厅喝咖啡。而如果再调查一下就会发现,同样来喝咖啡的还有余尽——这些对于拥有入梦能力的值夜者而言,并非难事。甚至为了确定情报的准确性,队长还会专门去请人进行占卜。实在不行,还能找蒸汽教会的那面镜子问问题。
而哪怕退一万步讲,他们之间还有‘艾伦医生’这个共同纽带,想不被联系到一起都难。
当然,这本质上还是一种试探。
克来恩其实完全可以不接招,就当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这些,继续逃避现实。
但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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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区,圣赛缪尔地铁站。
地铁刚一停靠,班森和梅丽莎两兄妹便跟着邓恩离开地铁。只是才出车站,他们就发现马路旁有一辆等候多时的出租马车。
马车旁站着一位黑发绿童,长相出众的青年,他穿着和邓恩警官同款的风衣,带着些许诗人一般的气质。
班森也认出了他,这位也是克来恩曾经的同事,伦纳德·米切尔,他们一同参加过克来恩的葬礼。
哐当~!
马车的车轮不断滚动前行,载着车上的四人驶过干净整洁的街道。
梅丽莎掀开车窗,有些紧张和好奇的看向车外的风景——
路旁是一栋栋精美的房屋,跟小别墅一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或许是因为冬季,又或许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有私家马车,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只能偶尔看到街上一闪而过的人影,更多的是和马车擦肩而过的其他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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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马车在一处路段停下。
班森兄妹下了车,梅丽莎下意识的抬起头,那里有一栋高耸入云的建筑——
那是贝克兰德最着名的地标,高耸的哥特式钟楼,上面悬挂有‘秩序之钟’。
这里是北区,距离皇后区最近的大区,距离秩序之钟所在的位置非常近,可以清晰的看见钟楼的全貌。
班森很快收回目光,看向立在街道口的路牌,上面写着‘平斯特街’。
邓恩径直走向路旁的一栋门牌号为‘6’的联排房屋,还没等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门就已经从内侧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身穿古典黑袍的老者,他正微笑着朝门外的几人招了招手:
“快进来吧,我点燃了壁炉,屋里暖和一些。”
邓恩和伦纳德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而是将目光投向班森兄妹。
稍作犹豫,班森带着梅丽莎进入了屋内。
角落位置,壁炉熊熊燃烧,散发出光与热,和寒冷潮湿的室外截然不同。
沙发上还坐着一位女士,她穿着戴兜帽的黑袍,涂抹着蓝色的眼影和腮红,露在外面的手腕处缠绕着挂有白水晶吊坠的银链。整体的打扮给人一种‘女巫’或者是‘占卜家’、‘通灵者’之类的职业。
班森有些迟疑的问道:
“邓恩警官,这里是你家吗?”
“不是。”
邓恩还没开口,沙发上的女士便开口道,“他和我住在隔壁的5号。”
“也不是我家。”
有着诗人气质的伦纳德微笑道,“我和老尼尔也住在隔壁,不过是7号。”
“那……”
邓恩轻声道:
“这里是你们住的地方。”
班森立刻明白过来,苦笑了一声道:
“邓恩警官,你没必要这样。我们都知道,克来恩的死与你无关。”
邓恩选择了沉默,伦纳德却非常认真的说道:
“这的确和克来恩有关,但不仅仅是因为克来恩。”
眼见吸引来班森兄妹的目光,伦纳德接着开口,解释道:“克来恩曾经成功摧毁了一个恐怖组织的阴谋,虽然我们已经抓捕了这个组织的大部分成员。但幕后黑手却一直都没有落网,并且他很有可能会对克来恩的家人进行打击报复。”
“而警方在这方面也有针对性的证人保护制度,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也是为了维护警方的声誉。”
班森默然不语,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梅丽莎有些犹豫的问道:
“那,房租呢?”
伦纳德本想说免费,但老尼尔却打断了他,笑着说道:
“前三年免费,这毕竟是带有一些强制性质的,如果再要你们掏钱不久成抢劫了吗?不过针对你们的证人保护制度有效期只有三年,三年以后如果想继续在这里住下,每年需要交六十镑的租金,而且是水电另算的那种。”
梅丽莎张了张嘴,小声滴咕道:
“好贵……”
他们在廷根水仙花街2号租的房子,一周才12苏勒。
换算下来,一年只需要31镑4苏勒,而这里的租金几乎是他们在廷根租的房子的两倍!
伦纳德沉默许久,没有试图去纠正老尼尔。
三年的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
说不定这三年内他们已经干掉了因斯·赞格威尔,那样班森他们也不一定非要继续住在这里。而如果他们没能干掉因斯·赞格威尔,三年的时间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大不了三年之后再找借口延长‘保护时间’就行了。
至于100镑的租金,其实反而一点都不高。
哪怕在乔伍德区租一套这样的房子,一年起码也要50镑。
而如果是希尔斯顿区,一年的租金基本也在80镑以上。
这里是北区,房租价格只会更贵,比如这栋房子的租金是每年一百二十金镑。
邓恩几人并未停留太久,只是在帮班森兄妹安顿下来后便离开房子,各自返回自己的住处。虽然就在隔壁,但至少是给了班森他们足够的空间。
梅丽莎低声问道: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住下吗?”
班森在沙发上坐下,轻笑道:
“住下吧,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正好贝克兰德技术大学就在北区,这样你上学也方便不是吗?”
梅丽莎抱紧沙发上的靠枕,小声滴咕道:
“还不一定能考上呢。”
贝克兰德工业与技术大学是两个月前刚组建的大学,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还在筹备当中。单单是入学考试就要到六月份,而学校本身更是连老师和教师都没有配齐。甚至到现在为止,其校长的职位还是空缺的。
班森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鼓励道:
“要对自己有信心,当初克来恩考霍尹大学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缺乏自信,但他最后不还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吗?”
“克来恩……”
梅丽莎紧抿着唇,沉默着低下头。
班森也沉默了下来,哪怕已经过四个多月,却依然像是昨天才刚刚发生的一样。
“叮冬~!”
就在这时,屋内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班森略微一愣,下意识的以为是邓恩警官忘了什么事,于是起身走向玄关。
“卡!”
房门被打开,但站在门外的却并非想象中的邓恩·史密斯,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青年。
青年很有礼貌的问道:
“我可以进去吗?”
班森迟疑的问道:
“您是?”
余尽自我介绍道:
“艾许·布来克,克来恩的同事。”
“请进。”
班森沉默了两秒,侧开身位。
他其实是有些费解的。
克来恩从毕业到上班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同事对他念念不忘?侦探之间难道这么容易积累起深厚感情吗?邓恩警官是出于对克来恩的愧疚,他曾经不止一次提过是克来恩救了他的命,他的心有愧疚想补偿自己和梅丽莎。班森虽然觉得没必要,但也完全可以理解。
可眼前这个陌生人又是为了什么呢?如果是有利所图,他们又图什么呢?图克来恩的抚恤金?
他和梅丽莎都只是普通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这六千镑的抚恤金值得他们图谋。
“艾许先生,有什么事吗?”
班森没有完全关上房门,就站在玄关处问道。
余尽开口道:
“事实上,我是受人委托,带一个人来见你们。”
班森皱眉道:
“谁?”
他们在贝克兰德没有什么熟人,在廷根的熟人也不算多。
更何况他们才刚刚搬过来,房子还是邓恩警官安排的,谁会这么快找上门?
“克来恩·莫雷蒂。”
班森童孔微缩,沉声道:
“艾许先生,我不希望你拿我弟弟开玩笑,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告诉我他是在半年前委托你过来的!”
“不,就在半个小时前。”
余尽皆是泪一句,随手指向班森的身后,“至于你要见的人,你可以看看身后。”
班森警惕的回过头,然后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一个戴半高丝绸礼帽,穿双排扣长礼服,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当着他的面径直穿过了大门!
而他的长相,又是那样的熟悉。
克来恩脸上带着笑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良久才犹豫着招了招手:
“班森,梅丽莎,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