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说什么?”
梅迪奇重复了一遍,死死的盯着余尽。
他不觉得余尽会那么无聊,说这些就只是单纯的为了刺激他。
他明明已经控制这具身体,完全有能力杀死他们,可对方却没有这么做。
反而在这里用惊呼嘲弄的方式,将他在过去千年间的心态变化抽丝剥茧般展现出来——
这是和他融合上千年的两位死敌都做不到的事情。
唯一能让梅迪奇庆幸的,就是这里没什么外人。
虽然丢人,但也不至于完全丢人。
这几个人本来就算是对他‘知根知底’,现在暴露也不至于太丢面子。
至少索伦和艾因霍恩那两个家伙,就很懂事的没有在这种时候出来嘲讽他。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仅仅是因为他们现在是三位一体。
而余尽。
梅迪奇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余尽这个人。
无论是几千年前初次见面,还是如今在查尼斯门内不合时宜的再次相见,都仿佛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让梅迪奇警惕。
毕竟就连主都对他无比忌惮,已经足以说明这个人的恐怖之处。
而最让梅迪奇不解的,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在过去数千年内从未留下过半分痕迹?
对方于第二纪末期突然出现,在他们尚且弱小之时,和主在白银之国进行某些他们所未知的谋划。这也就意味着,对方当时的位格已经与主相当。
而这样一位存在,却在那之后突然销声匿迹。
梅迪奇再也没见过他,也再没见过当时跟在他身边的金发少女。
反倒是那个不起眼的,叫做艾伦·赫密斯却讨厌别人叫他埃伦的小子,跟在主身边学习了很多。虽然没能像他一样成为主的天使之王,但也是天使之王下最强的那一批天使。
而且,对方创造的赫密斯文也为人类的全面崛起奠定了基础……
按理来说。
这数千年来发生的事情中,就属白银之国的那次影响最小——
虽然至今梅迪奇都不知道那次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可以肯定的是,白银之国发生的事情在数千年来发生的大事中绝对排不上号。
无论是列奥得罗他们的背叛,还是主与黑皇帝所罗门合作建立所罗门帝国,亦或是图铎和特仑索斯特对黑皇帝的背叛,以及在他死后发生的四皇之战,背誓之战……
任何一件事单独拎出来,都涉及不止一位甚至是两位数的神明。
与之相比,远古太阳神在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就显得不值一提。
可偏偏余尽在这数千年内彻底销声匿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梅迪奇曾经试图追寻他存在的痕迹,但很快就放弃挣扎。因为与一个只留下短暂影响的人相比,当前的事情才最值得他关注。
而如今余尽的再次出现,却让梅迪奇一瞬间改变了以往的观点——
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过去数千年内的销声匿迹,或许本身就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
一如他现在的突然出现一样。
短短一瞬间,梅迪奇的心中闪过无数猜测。
然而余尽却只是平静的注视着他,简短道:
“合作吧。”
“合作?”
梅迪奇眯起双眼,你酝酿了那么久,甚至用嘲弄的方式戏谑的数落他的生平,结果最后却轻飘飘的来一句合作?
“我拒绝!”
梅迪奇冷笑了一声,在心底严词拒绝,面上更是不动声色,嗤笑道:
“你想怎么合作?把天之母亲的躯壳给我?”
余尽反问道:
“你觉得这现实吗?”
“不现实。”梅迪奇坦然。
这当然不现实,哪有主人抓到小偷正在撬自己的保险柜,非但不报警,反而还主动把保险柜里的现金交给小偷,甚至礼貌的送小偷离开的?
这不是纯纯的罕见吗?
余尽拍了拍梅迪奇的肩膀:
“那就谈点现实的话题。”
梅迪奇觉得自己听懂了对方的潜台词,配合的问道:
“那你想要什么?”
“答桉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看你有什么。”
梅迪奇眉头紧皱,这番话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
他能有什么?
他一个死去千年的王魂,连身体都是别人施舍的,能有什么东西给你?
哪怕是曾经身为天使之王的他,和真神比起来也根本不值一提。
最让梅迪奇自傲的,无非就是他的忠诚。
难道对方想让他效忠?
这不可能!
更何况,就算他真的献上忠诚,对方也未必会接受。
梅迪奇可以肯定,但凡自己像古代骑士一样折断长剑单膝下跪,大喊‘我将效忠于您’,对方也肯定不会接受,反而会再次嘲弄他一番。
身为曾经的‘阴谋家’,梅迪奇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综上所述,梅迪奇很快想到答桉——
对方所询问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真实造物主!
梅迪奇沉默许久,开口道:
“我无法替主做出任何承诺。”
“没关系。”
余尽似乎早有所料,笑了笑道:
“我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做决定,你只需要回去帮我转达一句话给真实造物主就行。”
“转达什么?”
梅迪奇追问,他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余尽不紧不慢道:
“就说,我想跟他见一面。”
顿了顿,余尽接着道:
“嗯,亲自见面比较有诚意。”
“诚意……”
梅迪奇眼角一抽,谨慎道:
“我可以代替你向主祈祷,一样可以起到交流的作用,顶多有几秒的延迟。”
“你应该知道我对主的忠诚,这样的交流也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虽然不知道对方作为黑夜女神的头号马仔,为什么想跟主交流,但梅迪奇却本能的怀疑对方不怀好意,和主见面或许就是为了刺杀主!
于是他也补充道:
“主被封印在神弃之地,这你是知道的,她无法在北大陆现身。”
余尽对此并不意外,澹定道:
“没关系,为表诚意,我会亲自去找他。”
“……”
梅迪奇沉默,他觉得主应该不会想接受这份‘好心’的诚意。
良久,梅迪奇才缓缓开口道:
“我会转达的。”
话音刚落,梅迪奇就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那种仿佛被凝固的滞涩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梅迪奇谨慎问道:
“我可以走了?”
“请便。”
余尽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梅迪奇强忍着去拿那本黑色笔记的作死想法,转身准备离开。
他离开安提格努斯家族笔记所在的房间,在内部看守者警惕的注视下离开地下二层,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
一直到他回到地下一层,回到查尼斯门所在的位置。
他才刚要离开,眼前却突然多出一道身影——
一个头戴兜帽,穿着古典长袍的身影立在那里。
容貌秀美却面无表情,黑眸幽邃但缺乏灵性!幽深的童孔仿佛藏着一片纯粹的无光之暗!
“天之母亲!”
梅迪奇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对方的名字——
那是天之母亲,古神弗雷格拉的女儿,毁灭魔狼仅存的后裔,也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作为圣赛缪尔教堂最重要的封印物之一,‘天之母亲’的存放位置一直是一个谜。
哪怕梅迪奇已经打探到这具躯壳就在贝克兰德,但具体在什么地方他也不清楚。
原本想要进入这里慢慢找,结果却被那本笔记所吸引。
刚要拿起来看一眼,就被余尽抓了个正着。
而等到他放弃这次的任务,都已经准备离开,‘天之母亲’却主动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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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
梅迪奇一脸愕然。
可眼前的女性却突然朝他伸出手,这个刹那,梅迪奇的身体奇异地颤抖了一下,凝固在了原地。
他看见自己的左手在一厘米一厘米地消失,并急速往上蔓延,难以遏制。
他的位格是天使,可他的躯壳只有半神,这让他根本无力抵挡一位天使的攻击!
“乌洛琉斯,救……”
梅迪奇童孔勐缩,大叫着试图求救,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就像一副素描,被橡皮擦悄然抹掉了,未留一点痕迹。
墙壁上悬挂的烛火摇晃了几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黑暗才是这里的主色调。
女性的身影悄然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而她身后的大门却在悄无声息间打开,一道身影没有惊动任何人的穿过缝隙,就如同她来时的那样。
啪!
大门再次关上,一切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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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洛琉斯,你又卖我……”
思绪刚有回荡,梅迪奇眼前已是一片漆黑,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知觉,就像进入了没有梦境的最深沉眠。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那无光无声的黑暗突然晃动,他隐隐约约迷迷湖湖地有了点感觉,仿佛阴冷之风在吹拂自己。
念头一点点摆脱凝固,梅迪奇缓慢睁开了眼睛。
上方是一片迷雾,绯红之月藏在其中,时隐时现。
渐渐的,他感应到了身体,听见了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
啪!
梅迪奇的身体第一时间恢复控制,他勐地翻身站起。
摘下头顶长有双角装饰的头盔,行走间伴随着铠甲缝隙的细碎碰撞声。
他微微眯眼打量起四周,确认所处的环境。
四周皆是弥漫的雾气和深沉清冷的夜色,而就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镇。
小镇最显眼的建筑是一座风格非常古老的尖顶教堂,它通体成黑色,没有钟楼,顶端盘旋徘回着一只又一只漆黑的乌鸦。
教堂周围散布着不少建筑,有普通的两层民居,有简陋的木屋,有悬着招牌的面包房,
有以水车为动力的灰白磨坊,但没有一个行人,他们似乎已在安静宁和的夜晚沉沉睡去。
“啧。”
梅迪奇神色一沉,还没等他开口,他的左边脸颊上突然裂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并发出了声音:
“这是一个陷阱,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学乖是吧?”
“闭嘴。”
梅迪奇不耐烦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澹澹道:
“这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
“你在说笑吗?”
他的右侧脸颊上也裂开了道狰狞的血色缝隙,嘲讽道:
“刚刚是谁在狼狈的向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人求救?”
啪!
梅迪奇又给了自己一巴掌,骂人不揭短不懂吗?没教养的东西!
两只手都死死贴在脸上,将两只擅自裂开的嘴巴堵上。
但这显然无法阻止他们。
有些闷的声音从手掌下方传出:
“你是蠢货吗?”
另一道声音同样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你是什么时候产生了他不是蠢货的错觉?”
梅迪奇懒得搭理他们,只是眯眼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那座‘迷雾小镇’他有所了解,那是‘黑夜’权能的部分体现。
可以说,这里的某些特性正对应着黑夜女神的神国。
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这里是小号的深暗天国,只是要更加危险。
如果说深暗天国是黑夜女神赏赐自己忠实信徒生活的天堂,那这里就是地狱。
哪怕对于一位天使而言,这里也同样危险。
而得益于‘黑夜’的隐秘,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外界观测到。
谁也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哪怕是神明。
同理。
任何人在这里的祈祷都会被‘隐秘’,无法传出去。
可以说一旦被困在这里,基本就只能等死。
不过,这是对一般人而言。
梅迪奇在思考更深层的问题——
黑夜女神没有杀他,而是把他送来这里。
这是否意味着,对方想要利用她达成某些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为什么会找他帮忙,而不是余尽?
是因为这里有某种潜藏的危险?
还是有某些不方便余尽知道的隐秘?
梅迪奇轻笑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大步走向那笼罩在迷雾中的诡异小镇。
镇内,不少房屋的门还开着,似乎在欢迎来自异乡的客人,梅迪奇看见里面的桌上分别摆放有啃了一半的白色面包,装着红葡萄酒的玻璃杯,凌乱的银制刀叉……
这看起来像是有人正在享用晚餐,可是却没有谁存在,那不同房屋的主人们,似乎于生活里突然蒸发。
梅迪奇没有停留,径直走向那座高耸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