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是有些年头未曾抄书了,聂怀桑倒是有些怀念。
毕竟那时聂明玦尚能伴其左右,此后他经年累月都难见聂明玦一面。
聂怀桑在营帐内,凝视着自己写好的回信许久。
当年初见蓝景仪,他尚在襁褓之中,因被聂怀桑吓到,哭闹不止。多亏江澄抱着,才得以安歇。
那时他只觉得这孩子惹人怜爱,总想抱一抱。
未曾想,这一想法很快便成真了。
蓝廷公务繁忙,蓝景仪又认人,宫中侍从一概不要,只亲近蓝廷和江澄。
后来聂怀桑尝试抱了几次,蓝景仪也未曾哭闹,比起蓝廷和江澄,反而更喜欢他。
自此,蓝廷便放心将蓝景仪交与他照顾,有事便将他唤去宫中陪伴蓝景仪。
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替蓝廷照看孩子。
只是没想到,蓝景仪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爹娘,而是“怀桑”。
更没想到的是,蓝景仪学步,毫不犹豫选择了他,将亲爹晾在一边。
这或许还不足以让聂怀桑对他有特别的情感,但待蓝景仪长大一些,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蓝景仪生性好动,片刻也安静不下来,还喜欢拉着聂怀桑一同玩耍。
为了陪他,聂怀桑总会放下手中公务,带他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但玩够了,他就得处理落下的公务了。
本以为以蓝景仪的性子,会在他忙碌时捣乱,然而并没有。
他不仅不捣乱,反而会贴心地为他端来茶点。见聂怀桑累了,还会为他捏肩捶背,只是力道稍小了些。
此外,每当聂怀桑心情不佳,无暇顾及蓝景仪时,蓝景仪总会爬到他身上,捧起他的脸,轻轻揉捏。
同时,他还会笑着对聂怀桑说:“怀桑哥哥别不开心,景仪会永远陪着你的!”
那时的蓝景仪尚处于两三岁的稚龄,言语都未必能表述清晰,唯独这句话,自他首次开口,便是极其顺畅。
或许正因如此,聂怀桑对蓝景仪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且不提身份差异,单就这年龄差距而言,聂怀桑着实老了些。他努努力,或许都能生下蓝景仪了。
然而,感情之事并非他不愿承认便能作罢。
多年来,外人皆言蓝景仪将来必定离不开他,可他自己却很清楚,离不开对方的从来都只有他。
聂怀桑重重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走到烛台边,准备将写好的信烧毁。
这些年终究是他得意忘形了,忘记了蓝景仪身为太子的身份,这段感情本就不该存在。
可当信纸触及烛火的瞬间,他又后悔了,急忙收回手,吹灭了火,所幸只烧了一个角。
“哎,没想到,我竟会栽在你这小屁孩手里。”聂怀桑将信纸叠好,放进怀里的那封信中,这段情还是压在心底的好。
紧接着,他又重新写了一封,只写了要蓝景仪在妖界安分守己,再无其他。
聂怀桑在营帐中抄了一天的书,膳食皆由士兵送进营帐。
这一整天他都未离开营帐半步,可这一箱的兵书,他仅抄完了一本。
倒不是这本兵书内容繁多,只是他不想抄写罢了。
聂明玦并未规定完成时间,他何时抄完都可,或许时间久了,聂明玦都能将此事忘却,他也无需再抄了。
夜里,军营万籁俱寂。
或许是聂怀桑的营帐太过靠边,尚能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乐曲声。
他抄了一整天,蓝忘机和蓝曦臣也弹奏了一整天。
他们曾是皇子,君子六艺无一不精。
更何况他们本就会弹琴吹箫,任何乐谱,魏无羡只需教一遍他们就学会了。
为了让他们上战场后能保全自己,魏无羡将自己记忆中所知晓的,蓝家的乐谱全部吹奏了一遍。
既然他们学得快,那就全学了,如此也更有保障。
此外,蓝忘机还自行摸索出了弦杀术,其威力比当年在屠戮玄武洞中看到的还要大许多。
亥时,魏无羡便让他们停了下来,蓝家人那可怕的作息时间,他一直铭记于心。
他所传授的乐谱他们都已掌握,明日出征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如今他们只需养精蓄锐即可。
回去时,路过聂怀桑的营帐,聂怀桑因好奇这乐声,出来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魏无羡一行三人回来。
聂怀桑道:“诸位辛苦了。”
魏无羡道:“聂军师也辛苦了,听说你被罚抄书,进展如何?”
聂怀桑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还有很多,此战结束了我都不一定能抄完。”
“如此之多吗,你哥对你可真狠心啊!”魏无羡不免有些惊讶。
随即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抄书的情景,被罚的原因中也有聂怀桑的一份“功劳”。
他咋舌道:“不知你现在抄的这些,可有我当年在云深不知处抄的多。”
聂怀桑知道魏无羡前世与自己前世也曾相识,甚至同在云深不知处听学,他、魏无羡还有江澄,三人关系亲密。
但今生他与他们不常相聚,毕竟各自都有要务在身,何况他们有伴侣相伴,他实在不想去打扰他们。
与他们站在一起,显得自己格外的亮。
故而对前世之事,他知之甚少,关于魏无羡抄书之事,他甚至未曾耳闻。
聂怀桑好奇问道:“魏兄当年因何抄书?抄的是什么?”
魏无羡看着聂怀桑,微微一笑,道:“因为你。”
“啊?”聂怀桑一脸茫然。
魏无羡道:“当年蓝老头讲学的内容都要默写,那年是你第三年去姑苏听学,评级总是不过关,遇到了我,便让我帮你传小抄纸条。”
他看了眼身旁的蓝忘机,手臂搭在他肩上,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继续道:“结果恰巧被蓝湛这个掌罚的抓个正着。”
闻此,聂怀桑心想,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三年评级都不过关,再不过,恐怕会被他大哥打断腿吧。
“然后呢?我不会也受罚了吧?”聂怀桑问,毕竟他才是这事的主谋。
魏无羡摆了摆手,道:“你安然无恙,可怜我被罚抄十遍《雅正集》的《上义篇》和《礼则篇》,面壁思过一个月,还有蓝湛监督。那一个月,我与蓝湛日日相对,他却对我不理不睬,真是无聊至极。”
聂怀桑又问:“《雅正集》内容很多吗?”
魏无羡回忆着当年所抄之书,不由感叹:“蓝氏家训冗长无比,《礼则篇》更是十二篇中最繁杂的一篇,引经据典,又臭又长,生僻字还多,你说你该如何补偿我?”
聂怀桑呆立当场,满是歉意,道:“那真是对不住魏兄了,这样吧,魏兄有何需求尽管提,我一定竭力满足。”
魏无羡瞬间敛去笑容,严肃道:“那就将你身上另一半阴虎符给我。”
场面顿时陷入沉寂,无人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