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见甄嬛执意蹲身行礼,也没有再度阻止。
手里拿起一枚黑棋,果断地放到棋盘之上。
“芳若说你有了身孕之后一直多梦,如今睡得还安稳吗?”
甄嬛挺着肚子站在那里,皇上也没有提及赐座。
皇上知道甄嬛此番求见是为了什么,可皇上没有问,甄嬛也没有直接说。
甄嬛与皇上都是做事多谋之人,习惯了绕弯子,有话也不直说。
要是佩筠在这,怕是会听得云里雾里的,来求情怎么还扯到睡眠质量上了。
“皇上眼见着臣妾多梦难安了吗?仅凭芳若姑姑的一面之词。
皇上就相信臣妾睡不安稳,而不是问问太医……”
甄嬛听到皇上关心她睡得好不好,不觉得感动,反而认为皇上虚假得很。
将一个孕妇关在碎玉轩,从禁闭开始到现在,还是她首次看见皇上。
平时对碎玉轩不闻不问,现在见面的关心也不过是为了孩子罢了。
甄嬛心中对皇上是有怨的,仅仅因为一件纯元故衣。
就让皇上如此对她,家中也突遭变故,皇上竟会这般绝情。
皇上看着眼前的局势明朗的棋局,开口问道:“那你想说什么?”
甄嬛吐字清晰,目光坚定的看向皇上。
“臣妾只是想说,皇上不可听信旁人一面之词,轻易作下论断。”
“那你现在睡得安稳吗?”
甄嬛的目光看向地面,轻声回答皇上的问题。
“起初几个月的确睡得不安稳,现在稍稍好些了。”
甄嬛开头用芳若说她多梦做例子,提醒皇上不要听信一面之词。
现在则是将话圆回来,向皇上表明,芳若所言不虚,并没有欺骗皇上。
甄嬛还是没有直接提到甄远道入狱的事情。
拐弯抹角的又说起朝中权力倾轧,臣子并非人人心思澄澈,对皇上坦诚相待。
直到现在甄嬛还没有意识到,她这是再度置喙朝政。
当着皇上的面谈论朝中大臣是否忠诚。
对于甄远道获罪之事,甄嬛获取的信息并不全面。
一心以为甄远道只是因为,在年羹尧余党的处理问题上不妥,遭到同僚的弹劾与陷害。
并不知道甄远道收受贿赂,被底下的官员巴结赠送名家字画的事情。
当初皇上令甄远道写诗,其实不论甄远道写不写。
在皇上的心里已经认定甄远道有不臣之心。
这就是为什么在钱名世诗集的问题上。
皇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将甄远道,叫到御前询问的原因。
之所以没有直接将甄远道收押,不过是不想顶着刻薄寡恩的名头。
看似皇上是宽宥的给了甄远道机会,实则已经将路堵死了。
多方因素之下,甄嬛的求情注定不会成功。
在皇上的心里,已经为甄远道定好了结局。
“你百般求见,就是为了跟朕谈论这个的吗?”
平日里,皇上与佩筠说话时,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佩筠想到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半点秘密都藏不住。
皇上在佩筠面前也习惯了出言直白。
以前皇上也习惯性的对佩筠说些一语双关、模棱两可的话语。
可是佩筠根本听不出来深层含义,为此,皇上还要将之前说的话,重新中译中才行。
如今冷不丁的与甄嬛接触,反而为她这种话里有话,迟迟不入正题的说话方式感到不耐烦。
想到佩筠与孩子在内殿里玩,皇上就忍不住想直接将话挑明,想要早点让甄嬛退下。
皇上想到当初禁闭甄嬛的原因,又接着开口说道。
“当日你擅自穿戴皇后的衣裳,对纯元皇后犯下的大不敬之罪。
在碎玉轩的这段时日,你可有所反省。”
甄嬛听到皇上提起纯元,表情微动,眼里闪过不甘。
面对皇上的质问,甄嬛仍旧只是强调,她当初只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而为。
皇上不满意她模棱两可的回答,语气低沉道。
“无心也罢,有意也罢,错便是错。”
甄嬛再度跪在地上,请求皇上能够再审一审甄远道的案子,不要使一人含冤。
甄嬛的话激怒了皇上,她话里意指皇上若是惩处了甄远道,就是在冤枉忠臣良将,让他平白含冤。
皇上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皱起眉头重新拿起一颗棋子。
“弹劾你父亲的官员所言,朕也没有全信,可钱名世诗集一事。
你父亲的一言一行,收受贿赂,这些朕都是瞧在眼里,此番惩处也不算是冤枉。”
甄嬛听到收受贿赂,下意识的摇头否认。
“皇上,臣妾父亲为官清廉,怎会收受贿赂,还请皇上明察。”
“朕不会无的放矢。朕已经下旨,甄远道及其家眷流放宁古塔。
念及甄远道夫妻年事已高,不必给披甲人为奴,住在那里就好了。”
皇上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
甄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没想到皇上竟然已经降下旨意,半分不顾念君臣之情。
宁古塔苦寒无比,她的家人怎能受得住流放之苦。
甄嬛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收受贿赂、对皇上生出二心。
情绪激动之下,甄嬛忍不住锐声质问皇上。
“到底是铁证如山,还是皇上对年羹尧一事耿耿于怀,以至于疑心他人!”
皇上百般压制的怒火还是没有控制住,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拂落在地,一部分打在甄嬛的身上。
“莞嫔你放肆!”
盛怒中的皇上也没忘记内殿里的佩筠与孩子。
下意识将音量降低,威势不减,却也不至于惊吓到她们。
所以佩筠并不知道皇上在外面暴怒,此时的佩筠正在摆弄皇上之前做的画,想要照着再画一幅拿回去。
弘昱可宝贝这幅画了,这上面可是有他和额娘。
生怕佩筠会给他弄坏了,在旁边急的小手都攥起来了。
在弘昱单纯的世界里,只有皇阿玛才能制止自己额娘的不靠谱行为了。
趁着佩筠去更衣的功夫,拿起那幅画就迈着小腿,向外面跑去。
弘昱年纪还小,不知道在地上跪着的是谁。
只以为是做错事的宫人,也没多注意,只是将手里的画使劲递给皇上。
“皇阿玛,画要被额娘弄坏了,快接住。”
皇上原本还在震怒中的情绪,看到弘昱迈着小短腿儿跑来。
表情变得柔和,嘴角也下意识的上扬。
刚刚还在震怒的皇帝,这一刻却伸手将前来求助的儿子抱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