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躬身道:“请大人示下!”
“好!本官已让人查了你的履历,你十五岁求学于卢子干,前后数年,外人却评价你不喜读书,却爱犬马、狩猎、音乐,为何?”
“回大人,读书是为了明理,明理则意达。卢师所教予刘备的关键,正在于此,备深刻于心。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备钟爱犬马、狩猎正是为了行万里。至于音乐,备外出时见到太多不平,必须以音乐洗涤心灵,除却暴虐之心!”刘备诚恳的回答道。
巴祗似乎没听出刘备话中的诡辩之意,轻笑一声:“子干忠直,却是教不出你这股机灵劲!”
刘备心中尴尬,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也是跟着轻笑一声。
“我再问你,为何在安喜尉任上要鞭笞督邮?”
“回大人,备自上任安喜尉,深知责任重大,一步不敢行差就错,为人处世如履薄冰,备自认有功,得知即将被清退时,心中郁郁难平,一时冲动才做出这种不合礼数之事!”
“如果在这事上你还诡辩,那老夫该要对你失望了。嗯,尚有赤子之心 ,就是江湖气多了些。”巴祗抚须浅笑。
刘备听到巴祗嘴里的“本官”变成了“老夫”,心中却是一松。
所有人说起巴祗此人,说的大多是礼贤下士、钟爱提携人才,俭朴至极,头巾烂了就用水胶粘起来继续用,不占公家便宜,晚上客人来了,为了不浪费公家的蜡烛,居然在黑暗里同友人谈话。但刘备深知,在这个世界,巴祗也是人,即使再正派,再喜欢提携下辈,但肯定也有自己的处事准则。
第一句问的是求学历程,刘备使用诡辩的方法回答,这是没问题的,毕竟只要是人,趋利避害那是常情。而第二句问的却是为官过程中的事情,若同样使用诡辩的方法回答,可能会给巴祗留下狡猾、虚伪、喜欢推诿的印象,这样可能对自己的前途也会有影响。
“若老夫举你为茂才,并举荐你为官,你当如何为官?”巴祗继续问道。
“若备为官,当外修兵革,内崇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以律法治罪人,以仁德抚平民。”刘备回答道。
“好一个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以律法治罪人,以仁德抚平民。但若上官不识俊才,再次让你丢官去职,那当如何?”
“历经安喜尉一事,备若再次去职,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真乃为官之本也。”巴祗赞道。
“哈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句,果真好句,敬祖兄又有金句出世了!真可谓振聋发聩啊!”突然,院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人未到,笑声先到。
只见门外走进一位身高约七尺五寸,身形与巴祗一致很是瘦削,鼻梁高挺,这与多数汉人不同,可谓相貌极为特殊。
“这话可并非出自我手,乃玄德小友所言。蔡伯喈,你也是一方名士了,咋还是咋咋呼呼的,进我内院都不使人通报!”巴祗没好气的说道。
“你家门槛我都早已踩烂了,门房与我熟识,是我叫他不通报的!”蔡邕满不在乎的说道。
“原来此人就是蔡邕了,历史上说巴祗不燃公烛,在黑暗中接待的对象难道就是蔡邕?”刘备寻思着。
“这位就是近来名声大噪的刘备刘玄德吗?果真一表人才啊!”蔡邕端详刘备好一阵子,才笑着说道。
“玄德,我与你介绍,此人姓蔡名邕字伯喈,亦是一方大儒!”巴祗说道。
“蔡中郎之名,备早有所闻,所创飞白书更是别有一番特别的韵味。”刘备答道。
“哦?小友说说,有何种特别的韵味?”飞白书的传播暂时只是在与蔡邕交好的一群文人中,蔡邕并不相信刘备见过,想着可能只是听说有这么回事,见到创出飞白书的本人,直接拿来恭维自己的,他本不拘小节,顺口就直接问了出来。(实际上飞白书自汉末创造出来,一直并未有太大发展,除了在部分文人之间传播外,三国时期仅魏文帝曹丕有所涉猎,直到隋朝、唐朝、宋朝时期,宫廷内的帝王、后妃、公主很多都喜欢,这样才会在几百年内名声大噪,此时还真的是声名不显。)
“伯喈,何必难为年轻人呢?”巴祗叹道,他其实也不信刘备能说出什么论调来。
“大人,无妨,刘备可以试试!”刘备乃是历史系的研究生穿越过来的,对于古代书法可是均有涉猎,只是不精而已,当时为了在自己媳妇面前装一下大头,可是对各种书法字体的特点都背诵过,这下一点不慌,慢悠悠地说道。
“取其若丝发处谓之白,其势飞举为之飞,这便是飞白了,最奥妙之处在于其如瀑布般洒脱的疏朗感,及其飞流而下之势的舒畅痛快感,虚实相生,相映成趣。蔡中郎,不知道刘备说的可对?”
“额……”蔡邕语气一滞,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小子似乎还真的不是听说过飞白书,然后想以此来恭维自己,实际上便是自己,对自己创造的飞白书,似乎也没有这么了解。
“哈哈,蔡伯喈,你这次倒是真的现眼了!”巴祗不由得放声大笑。
倒是蔡邕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无妨,这是能说出为万世开太平还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刘玄德,能说出我的飞白书的奥妙很正常。”
刘备不由心中感慨,这蔡邕还真是不拘小节,若换成其他某些大儒,本想为难下小辈体现下优越感,结果被小辈贴脸输出,在自己后辈面前现眼,可能现在已经转身就走了,而蔡邕只是一笑而过了。
“敬祖,适才我听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后面,似乎还有半句,那是什么?”蔡邕又问了。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玄德果然忧国忧民啊,敢问玄德,你这句子全是忧,何时才能有乐的时候呢?”蔡邕转头问向刘备。
“那是自然有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刘备答道。
伴随着刘备一句话答出,迎接他的是两位大儒的沉默。
倔强的夕阳总算隐去了它最后一丝光线,天地间慢慢的黑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蔡邕问道:“敬祖兄,你可能做到?”
“祗只做到了一半,伯喈你呢?”巴祗叹息道。
“邕也一样!”蔡邕也在感叹。
“这只是理想而已,二位大人……”刘备忙道。
“这些话,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巴祗问道。“不是老夫看不起你,暂时来说,凭你的阅历,暂时来说,还说不出这几句话!”
“大人明察秋毫,这几句话是数年前一次狩猎时,在密林深处偶遇一老叟,自称范希文,备见其出口不凡,在老叟居处学习了数日所得。从那之后,备便坚定了要为我大汉付出所有的决心。”刘备躬身回答。
其实他自己知道,“横渠四句”可以是他的,这几句话很有朝气,说出了所有正派的读书人的理想,但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些话一说出口,必然是混迹官场多年的官员总结出来的心得,不可能是只做过安喜尉这种小官的自己能说得出来的,所以早已想好了说辞。
“范希文????敬祖兄听说过此人吗?”蔡邕问道。
“未曾听说,但此人有此胸怀,必然并非无名之辈,范希文这个名字,可能是假名。我大汉人才济济,乡野之中隐居的贤者实在太多了。玄德,你是在何处的密林中遇到那人的?”巴祗问道。
“逐县南部,与备求学之地不远。”刘备瞎编了一处个地点,因为他知道两位大儒无法找到那个范希文,毕竟人家是一千多年后的人物。
“居然就在卢子干教学的地方不远,这个卢子干居然不知道,在自己身边,有此贤才。”巴祗叹道。
刘备只能干笑着应和。
“好了,玄德,今日老夫请你过来,就是想考较考较你,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会举荐你为我扬州茂才。”巴祗说道。
听到这话,刘备不由得呼吸加速,虽然原身喜怒不形于色,但面对这种可以改变人生的机遇,刘备感觉连原身都不免会激动。
“谢过巴师,备铭感五内!”刘备立即向着巴祗行了一个谢师礼。
巴祗很坦然的受了这一礼,他举荐了刘备,那就代表他认可了刘备,并且与刘备之间有了一层师生关系了,这与正式拜师的那种不一样,反而跟后世科举中主考官与中举学子之间的那种师生关系。
“恭喜敬祖兄得遇良才啊!”蔡邕在一边恭喜道。
“同喜同喜!”巴祗笑道。
“玄德,你且先回去吧!我与伯喈还有事要聊!记得明日再来寻我,我们再谈一下为你争取官职的事宜。”
刘备应下后便退出了内院,出门后正好遇到还在门口苦苦等待的关张二人,二人齐声问道:“大哥,情况如何?”
刘备笑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