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杉立在冷夫人身侧,看着沈多芙,勾唇笑道:“这江南来的姑娘就是水灵,瞧着就是与众不同,得夸是嫁了,要不然上京的姑娘们,还真不一定比得过。”
这话看似夸人,却暗底里得罪了一大片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如此,好给沈多芙树敌。
果不其然,殿内一下炸开了锅。
“小地方来的,小门小户,也值得季夫人这般夸?以色侍人,如何能长久?”
“上京的姑娘们都是极重规矩,随便一个出来都是可以掌家的当家主母,这许大人也真是,挑来挑去,挑了个最不入流的,什么眼光?”
“听说许大人是被强迫的,有了夫妻之实,将错就错了!到底是没有教养的人家,舍得下脸面,我们可不敢如此!”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说纷纭。
当年许羡连中三元,家里的门槛被踏破了,没一个入得了眼。
这些被拒绝过的世家夫人,全卯着劲来贬低沈多芙。
冷月杉正暗笑,突然就被沈多芙拉住手。
“季夫人这话可不敢当!各花入各眼,今日这宴自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好,我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这般比较,会坏了规矩,闹出笑话!”
沈多芙轻柔的嗓音说着话,似一股江南的春风轻拂而来,让人心头舒爽。
冷月杉正要发火,被冷夫人及时制止道:“许少夫人说的是啊!”
这时,苏嬷嬷近前来。
“太后娘娘传许少夫人,近前问话。”
邱氏睨了沈多芙一眼,没有说什么。
“是!”沈多芙出席,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盈盈上前。
“上次行事匆忙,想必是将你吓着了?”太后一改那日的冷漠,变得慈祥温和。
沈多芙心头咯噔一声,可并不觉得太后此举,是对她另眼相待,反倒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萧氏太后当年不过是个小地方来的县丞之女,和萧太师一母同胞,都是庶出。
萧家在上京毫无根基。
入宫选秀后,成了宫女,在宫中一直待到二十五岁,即将年满出宫之时,爬上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的床。
彼时,先帝和许皇后少年夫妻恩爱非常,却因萧氏太后生了嫌隙。
先帝登基称帝,她成了贵妃。
许皇后因太子病重,郁郁寡欢,与先帝越发的情淡,萧贵妃趁机生下一子,自此开启了萧家一步登天的青云之路。
出身微末的女子,在后宫之中以一己之力,扶持儿子登上帝位,将整个母家推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之巅。
这样的女人,不可轻视。
“得见太后娘娘,是臣妇之幸,高兴还来不来,怎会吓到?”沈多芙轻声回话。
“听说你与若晴同岁,自幼一起长大,以后要常常入宫陪伴她才是!”
突然被提及的萧若晴,一脸尴尬,她从未在太后跟前提过沈多芙。
“是。”
沈多芙和萧若晴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难受,不约而同露出姐妹情深的模样,手拉着手,互相嘘寒问暖。
萧若晴当然知道,太后暂时不愿与许羡撕破脸,如今萧若雪已和离,萧若雪什么心思,人尽皆知。
太后没表态,谁也不知道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是萧若晴只要一想到萧若雪能将沈多芙踢走,就觉得解气。
外头有小太监疾步走入,高声道:“文墨堂里,孟景程孟大人一首踏雪寻梅,拿了榜首。”
闻言,萧若晴两眼发亮,沈多芙饮了一口茶,提醒道:“孟景程也来了?不会是你叫他来的吧?这相亲宴,是你不知,还是他不知?”
“他待我,可跟待你不同!你少挑拨离间!”萧若晴笑容逐渐消失,话虽如此,却暗自挥手让丫鬟赶忙出去打听。
又一太监走入,高声道:“行武场上,卫东卫将军数箭齐发,正中靶心,拔得头筹!”
“好!”太后笑眯眯的道,“赏!”
“太后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该开席了。”苏嬷嬷提醒。
太后抬眸撩向沈多芙:“听萧河说,你很会酿酒?”
“回娘娘的话,略通一些。”沈多芙答。
“谦虚了!”太后盯着沈多芙,视线没移开,“我这个弟弟,等闲不夸人!”
何止是夸,简直是特意到跟前来,说了好一番美言。
“都是萧大人抬爱。”沈多芙提起萧河,笑意依旧,眼神微冷。
“那你便替哀家去后院,挑几坛美酒给卫东送去。卫东喜爱烈酒,一会儿席上务必让他尽兴!”
话音落地,便有宫人上前,请沈多芙起身离席。
在旁人眼里,这是太后看重,太后厚爱,但沈多芙却如芒在背。
此次内务府采买牵连甚广,她估摸着,这回萧家要吐出七八十万两银才行。
太后刚失了季九舟这棵摇钱树,再拿出这么多银两补上,定然捉襟见肘。
这些事,太后只怕会全算在她头上。
这时,萧若晴的丫鬟走入,在萧若晴耳边说了一句话,她脸色大变,起身跟太后说:“娘娘,多芙初来乍到,我同她一块去吧!”
“去吧!”太后笑意全无,淡声道。
两人前后脚出门。
“我闻不得酒味,就此别过!”
一出门,萧若晴就将沈多芙甩了。
别人听不见,但方才沈多芙坐得近,她方才听到那丫鬟对萧若晴说:“孟大人去见了工部尚书之女,瞧着好像有意求娶。”
沈多芙喜不自胜,真是恨不得追上去看热闹,想想还是算了,给卫东挑酒去了。
夜色降临。
沈多芙挑了几坛酒封口,领着宫人送去前殿宴席。
羊肠小道上,树木遮蔽,宫人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忽然草木丛那头,有两道人影,拉拉扯扯。
沈多芙怔了怔,这两道人影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温桃,你把酒送去!”沈多芙拍了拍温桃的肩,便抬脚往那草木林间走去。
成片的假山矗立,月色靡靡。
众人在前殿酒宴正酣,此间黑灯瞎火,已无人赏景。
沈多芙轻手轻脚的,在绕过一片假山群,在最深处她听到了一些动静,她止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