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破灭的闪光
在向着联络官发来的坐标谨慎前进不知多久之后，或许是温度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升高，抑或者是压抑沉闷的氛围带来的影响，细密的汗珠沿着黎玥的脸颊流下，人类口中也尝到一丝咸涩。
已经能远远看到那座螺旋之塔的顶端，从这里远远望去，仿佛撕裂遥远天幕边缘的一根尖锐红刺，周遭的云彩也对这毁灭的红光唯恐避之不及，这根尖刺悬在这颗星球的上方，就如同随时会坠落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但无论朝着哪个方向前行，纵然速度缓慢，但那把利刃仍旧保持着远悬天边的距离，丝毫无法靠近，甚至是距离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黎玥前辈。”
黎玥身边的鸿雪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原先的指挥官抹开额前被汗水浸湿的额发，重重吐出一口气息，再次举起终端确认方位。
“明…明明没有出错……”
“上官。”
听到呼唤的少女立刻回应。
“指挥官，卫星地图显示我们正在向目标地点缓慢靠近中……咦……”
“怎么了？”
上官溪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刚才屏幕花屏了一下，应该是信号不稳定。”
上官溪收起了全息投影，同样面带凝重的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我总有一种预感，越靠近‘那座塔’，似乎一切都越不对劲……总之，不能掉以轻心，既然已经能够看见它，那么这个方向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所见未必为所得’，我认为有必要和支援部队取得联系。”
“诶？”
“也对，应该确认一下我们的坐标。稍等……二位，支援部队并没有及时回复我的通讯，我已经通过临时信道持续向联络官发送信号了。”
“我的终端暂时也联系不上任何人……为了以防万一，我把终端的联络授权开放吧，在干扰恢复的第一时间可以毫无遗漏地接收到任何信号！反、反正我身上暂时也没什么比较重要的任务联络….”
“谢谢你，鸿雪。”
“不用谢前辈！这是我应该做到的！”
“是，指挥官。”
………………
继续保持了一段时间的前进，期间也没能收到任何来自联络官的回应，那几张照片和坐标恐怕已经是最后的信息了。恍惚间，似乎听见一直跟在身后的上官踌躇着发出了疑问。
“那个……大家……有嗅到什么……奇怪的气味吗……？”
“奇怪的气味？”
“我好像收到了草地的味道……”
三位少女都逐渐停下了步伐，低头看向脚边荒芜的黄土与废墟。
“还有海洋的咸腥味……”
汗珠滴落在衣襟，透过厚厚云层直射下来的日光打在后颈上，不由一阵口干舌燥。
“上官小姐这么一说，好像真的……从刚才起，我就闻到一股奇怪的……食物的味道，但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在上官和鸿雪的言说中，黎玥这才发觉，似乎周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只有自己在修缮枪械时才会闻到的机油味。
“我好像也……闻到了。”
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视觉的焦点也在不知不觉中愈发拉远。
朦胧的视线中，鸿雪朝着黎玥的方向举起了手臂，她脸上的表情从寻常缓慢地变成惊讶，如同按了慢放键的影片。
“黎玥……前辈……你流血……！”
“……嗯？”
少女指挥官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嘴唇，暗红色的浓稠液体从鼻腔处往下流，滴在指腹上，但黎玥自己却没有任何知觉和痛感。
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无声无形的红色浪潮如同原子弹爆炸时掀起的蘑菇云一般从天边炸开，缓慢地蔓延，又在一瞬间盖过了众人，朝着远方地平线的界限无限衍生。
鸿雪没能说完那句话，便伴随着这诡异的巨变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鸿……”
大脑发出信号反馈的速度早已跟不上这道诡异的光波，在黎玥能做出预警前，双腿便已经不受控制地跪倒在了地上，随即像是脑干被一只巨手握住，迟到的、来自大脑深处的剧痛模糊了视线，一时间自己四肢的反馈全部归于虚无，五感也开始随时间在猩红中流失。
黎玥很熟悉这样的情况——思维信标污染，必须立刻稳定下来……
然而那异象明显快过身为人类指挥官的黎玥的判断，在来得及断开与上官溪保持着的意识链接、或是遏制住污染蔓延前，污染便已经化作尖锐细密的针阵尽数扎进思维信标中，带来了一阵不小的冲击。
眼前的上官也顷刻间便倒在了自己的眼前。
“不……”
在思维信标趋于稳定之前，另一阵剧痛——不同于大脑被污染，而是来自外力的狠击袭在后颈，眼前一黑，意识从此中断。
…………
死境、死寂，如死潮过境一般的漆黑淌入意识，万千景象好似另一文明种族坐落在异星荒芜边境的祭祀场。黎玥就站在一处黑色地板不断分崩离析又不断重组复原的地面上，眼前可见由数根林立的柱形建筑组合而成的一座高塔，宛如古神话中的通天之塔，又好似科幻作品中的通月长阶一般，直抵朦胧不清的云雾，高不见顶。
只是那云雾间偶见模糊的，若隐若现的不详红点，猩红的光束在云层间不断投射出不规则的阴影。耳边回响着仿佛整个宇宙，所有时空的声音都混响交杂所发出的狂风灌耳般的轰鸣。
而这样的风鸣却意外的没有任何阻力，黎玥不费吹灰之力便迈开了双腿，轻浮且没有落点，如同行走在太空当中。在这样虚浮的行走中，似乎有两根线一明一暗，牵引着自己，这才不至于从地面上腾空而起被卷入虚空，坠入塔里那猩红的光芒中。
少女就这样毫无目的地前行到虚幻的塔底，眼前构筑出塔身的黑色块状结构飞速运动，像是一扇等待着自己推开的门。
而下一刻……门开了。
塔伦正坐在自己房间内，修缮着自己的机体。黎玥见过这幅场景，那熟悉的枪油味再次萦绕在鼻尖，而这景象、这股气味，甚至指尖搭在门把手上那冰冷的触感，将黎玥猛地拽进了“回忆的真相”之中……
黎玥，该醒来了。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除了后颈还在隐隐作痛，手臂上也传来一阵粗糙的触感，整个手腕都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背在身后无法动弹。
再其次是听觉，急促的呼吸伴随着略显焦急、不断踢动着碎石的脚步声在前方位徘徊着。
然后是嗅觉，焦土和血液的腥味争先恐后地闯入鼻腔之中。
最后是视觉，逆光中模糊不清的视线逐渐聚焦，顺着一双来回走动、与黎玥所穿相同款式的军靴向上，映入少女眼帘的是……
“皇甫罅？！！”
眼前正是身穿指挥官制服的皇甫罅，听到黎玥的呼喊，他停下脚步，转头看了过来……不，应该说，是居高临下地将怜悯的视线赏赐给了黎玥。
“刚刚的偷袭，也是你干的？”
“偷袭？偷袭？”
这个词似乎触及对方的逆鳞，眼前的“皇甫罅”猛地跳起来，瞪大了双眼，瞳孔不正常地放大，喉结上下滚动，摆在腰间的手指也以无规律的弧度和节奏快速抽搐着。
黎玥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他，他的眼神正因某种原因处于一种极度不正常的状态当中。
“哈，当然！对付你这样的叛逃者，我当然要耍一点阴招才能配得上你，不是吗？”
“什么叛逃者？”
“别想狡辩，我亲眼看到你和两个……不，是三个异格者厮混在一起！整整三个！！！”
“？”
“你们一伙都是叛徒，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趁着国家混乱时期与异格者私底下做些肮脏的勾当，落在我手里，你就等着为你的贪婪付出代价吧……！”
“你清醒一点！我是黎玥！！”
“我已经联系了刑部执行者们！”
皇甫罅举起另一只手上握着的个人终端，终端的屏幕已经被摔碎，裂痕遍布般的玻璃覆盖住模糊的内侧，根本看不清其中显示着什么，而皇甫罅依旧神经质般点着屏幕，仿佛真的在操纵它一样。
从现实来看，他已经疯了，黎玥现在唯一可以希望的就是大脑这样的损伤是可逆的……那道红光，自己也在那一瞬间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污染，不，并非突如其来……此前混乱的种种，一闪而过的红影，莫名浮现的熟悉气味……从踏入“塔”区域范围的那个节点开始，影像就已经发生。
像是自然界中冒出的异物，以散发着甘甜气味的毒液作为诱捕器，迟钝人的心智。
黎玥环顾四周，先是发现了身后同样被捆住，恐怕是因为思维链接激烈动荡而仍处于机体应急休眠状态的上官溪，视线又在不远处捕捉到依旧保持着污染爆发时倒地姿态的鸿雪。
“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