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孤注一掷
科学理事会，封闭试验区。
往日闪烁的仪器、快速行走的研究员全部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地面翻倒着破碎的器皿碎片然后在悲泣着、哭诉着这里曾遭遇过何种暴力。
唯一还值得庆幸的，便是放置机体的舱室是由特制的防弹玻璃隔绝，失去神智的研究员无法撼动分毫。
找到被红色光带圈起来的舱体，塔伦迅速躺进实验舱内，拿起连接端子，熟练地将它插入后颈的端口。
他会解决一切的难题，就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开始进行更换机体授权，请输入启动参数]
[授权验证成功，开始转移意识]
[意识转移进行中，请勿触碰链接]
[意识转移已完成]
…………
令人倍感不适的窒息感再次汹涌而上，怪异的光线在眼底闪烁，白昼和黑暗疯狂相互吞噬……冰冷的绝望和痛楚从意识海最深处向上蔓延，扭曲的高塔成型又飞快崩塌……
时间仿佛不再是钟表上行走的概念，而是跳动成立体的影像在他面前无尽复现……思维开始向着未知蔓延，像是有某种更高层的力量在牵引着他顺着时空交织的蛛丝不断向上攀爬，但他似乎永远爬不到塔顶，失之交臂也好，相差甚远也罢，最终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重重坠落。
而向天中望去，蛛丝的尽头，一扇通天彻底的大门矗立在天幕之中，门扉之后是刺目的白色光芒，诱引着他再一次开始攀升。
时间从蛛丝交叠间的罅隙中照射进来，飞快变换更迭，在那个瞬间，他仿佛经历过无数次循环，日月交替飞升又坠落，只有他被凝固在世界的间隙中，像被琥珀困住的飞虫，无法移动。
所有熟悉的事物都开始湮灭，又重新诞生，诡谲荒诞的画面在破碎中一幕幕飞速放映，塔伦努力地伸出爪子，他想要看清，想要握住这些碎片，但爪尖似乎永远触碰不到那碎片，像是一面屏障，隔绝了他与它们，视觉模块也因此而模糊混乱。
“咳………”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机体启动！]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机体启动！]
即使强行更换了机体，却还是无法完全获得机体的控制权限，全新的特化机体无疑是最强力却最危险的武器，在适配完全成功之前，这台机体的战斗技能仍旧被层层限制封锁。
但是已经没有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了。
“……强制获取权限！”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机体启动！]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机体启动！]
冰冷的提示音没有任何变化，塔伦艰难地站起身，用尽全力平复意识海中的暴雨狂澜。
“………”
如果无法获取战斗权限，之后的一切都无从谈起，而现在只剩下一个人能够解决这个问题。他唤起电子屏，向最上方的那个名字发出了通讯申请。
此时的地表……
弥散着猩红薄雾的废墟散发出腐烂的气味，异形的赤色藤蔓盘踞在塔底，无限制地向上，仿佛想要刺破天幕。矗立在大地上的高塔，像一只巨大的眼睛，冰冷地俯瞰着地面的一切。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这片死寂，无数个明亮的红点从黑暗中悄然亮起。
“天吴，拜托你了。”
“嗯。”
天吴调用权限，原本呈上升趋势的斯科瑞浓度顿时暴跌。聚集起来的异合生物也因此行动大为受限。但即便如此，随着安全范围的不断推进，这座螺旋桨带来的压迫感也愈发浓重，巨大、高度，都足以让人心中产生压抑与恐慌。
距离高塔的坐标越来越近，黎玥心中越发不安。突然升起的不明高塔，不明的电子辐射，中断的通讯，失去理智的同伴以及疯狂涌出的异合生物……
少女正在思考的这次事件可能出现的问题，天吴却开了口。
“控制这样的范围和浓度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这座塔，还是太危险了，黎玥，不能继续前进了。”
“嗯，上官，通讯的情况怎么样？”
“通讯设备没有出现问题，但是联系不上国家的通讯频段，刚刚和祖昊焱先生的通讯中断，可能是……”
她停住了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目前来看这些辐射的影响极大，又或者，是科学理事会或是祖昊焱……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容乐观。
“其他节点的信号呢？”
“暂时也没有接收到。”
上官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
“而且他们只是失去了通讯手段，又或者是疲于应对那些异合生物，无暇发出信号。毕竟大哥能做到的终究有限，异合生物的数量……”
哪怕天吴已经用达到极限的能力压制斯科瑞病毒，但异合生物的数量却弥补了因此缺失的个体战力，监兵要应对的，是如海啸般汹涌的异合生物群，还勉强能抵抗，可其他小队呢？
“会有办法的，我们继续清理异合生物。”
人类的信念汇如星火，曾经战胜过那么多不可能，毕竟，“未知”代表的不只有危险，还有希望。
短暂的寂静中，上官溪不断在调试的通讯设备突然响起嘈杂的白噪音。
“新消息？”
“……没有，只是电流杂音而已。”
上官溪难掩失望。
但是话语刚落，微弱的，通信接收的提示音从黎玥身上发出。
“[滋啦——]指挥官！！”
“塔伦？！”
一阵慌乱摸索之后，从战术背包后侧摸出一个样式奇怪的小型通讯仪器，仪器正在闪烁绿色光点，代表着通讯正在进行。当初塔伦突然交给指挥官这个紧急通讯设备，还以为只是未雨绸缪，却没想到真的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还好黎玥一直记得把它带在身上。
“指挥官，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是，新机体？”
透过通信的干扰，塔伦以一副完全不熟悉的机体出现在黎玥面前，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以这副特化机体的状态和其他人见面……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远处不时传来异合生物嘶哑的鸣叫以及被碾碎时的悲嚎，薄雾带着猩红的气息萦绕在废墟。通讯对面的里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是的，如你所想，现在状况非常不乐观。九龙处境很危险，因此辐射导致大量人类陷入混乱，连祖昊焱都被人攻击，受了重伤。需要6分钟。我通过特殊手段得到了一些信息，提前更换了新机体，但是祖昊焱重伤昏迷，我需要你的授权，才能完全启动。”
尽管塔伦尝试将经过说得简单轻易，但是黎玥还是从他苍白的脸颊上看出他所谓的“特殊手段”是怎样的危险。
“你是想……”
“我需要启动机体的全部机能，包括武器权限。”
塔伦垂下目光犹豫了片刻，但随即还是决定开口补充。
“解决一切问题的前提，是能进入那座塔。”
“除了天吴，没有人能靠近那座塔，何况天吴现在也腾不出身。”
“我可以。机体的适配实验报告，我应该每次都有发给你，那些数据你看到了，现在的国家，只有这台特化机体才能真正完全免疫斯科瑞病毒。而大哥现在脱不开身，也就只有这副特化机体才能进入那座塔。”
“不行，太危险了！”
“我知道，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塔伦深吸一口气，随后开口道。
“还记得上次异聚碎片中，祖昊焱破解出的唯一一段留言吗？”
“‘名为未来的礼物’……”
“我们在之后解读出了更多内容。”
“…………”
空气陷入短暂沉默，只留下电波沙哑的白噪音阻碍在战场与九龙的通讯线路之间。塔伦尽量让声线显得轻松，尝试以此来减缓紧张的对话氛围。
“指挥官，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也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信我，我福大命大，怎样都不会有事。”
“塔伦。”
“………”
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露出这样苦涩的笑容了，黎玥出言打断，轻微的叹气声设置通信线路，传递到黎玥耳中。
“我明白，指挥官。”
笑容中的苦涩在那一瞬间消逝，然后化作坚定的神情。
“这确实是我经过推演过后唯一的选择，无论是机体性能还是从选择这件事情的执行者方面。你其实也很清楚，不是吗？”
黎玥默然，这样的答案其实从一开始就被镌刻在答卷中，如果没有天吴压制这里的斯科瑞浓度，那么就算塔伦过来也最多自保，因此综合来看，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但黎玥迟迟不愿交出这份答卷，原因正是心底的迷茫和对过往的恐惧。
“未知并非皆是无解，有时候，未知才是真正的希望。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我身边，所以，我一定会成功，指挥官，请你准许我！”
通信中的白狼仍然坚定地注视着少女的眼睛，他的表情中没有任何遗憾和迷茫，只有一如既往的毅然和勇气。少女重重地点了点头。
“唯一的条件，你必须和我远程链接，我必须随时获悉你的情况。”
“不行，这副机体的意识海波动很强烈，如果有突发情况的话，太危险……”
“你刚刚不是说‘你知道我们就在你身边’吗？所以，不可能让你独自一人冒险。”
黎玥当然记得，猩红的天空和洁白的身影再次从视网膜闪过，心脏处传来钝痛，上官溪立刻关心地看了过来。
当然，这次的一切都来得及。
“这件事上，我不可能让步，和你一样。”
“……好。”
狼吻部咧出一个弧度，黎玥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她转身点开自己的终端，却发现指挥系统已经没有响应。
根据战时特别处理，指挥官拥有优先判断权，点开备用界面，选择权限内容——开启全部权限。
点击屏幕的过程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漫长过，尽管知道塔伦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少女还是难以掩饰自己的不安。
“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答应你。”
通讯的声音沙沙作响，仍然在九龙古国的解构体深深地朝这边凝视一眼，随后迅速切断了通讯连接。
废墟中恢复了死亡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远处异合生物嘶哑的鸣叫。
……………
[已确认指挥官授权]
[认证成功，机体使用权限已全部开启]
随着授权开启，各项数据不断地在电子屏上跳跃，塔伦站立在电子屏幕前，眼中倒映着一行银一行飞速闪过的代码。
“机能启动，数据测试通过，武器权限开启……”
机体机能开始全部运转，曾经意识海过载的痛苦被削减，随着重明武器系统的开启，时间和空间在他的视网膜上清晰地呈现。
“？！！”
倏忽之间，空间突然失去色彩，定格在时间轨迹中的某个角度，几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边，像被什么击倒一样跌落在地上。
怪异景象转瞬即逝，塔伦再次校准视觉模块，那样的情况却再也没有出现。测试仪器滴滴作响，代表重明武器最高功率模拟测试完毕，读数一切正常。
没有时间思考刚刚的未知情况是怎么回事，迅速测试调整其他技能模块，确定一切正常之后，塔伦离开了实验区。
“这么快就到这里了……”
科学理事会的大门防得住那些羸弱的科学家，却防不过身经百战的解构体。堵在实验室门口的，是数个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的解构体，他们的状态明显已经出现了异常。塔伦在其中看到了之前还在海边一起并肩作战的执行部队成员，还有监察院下属的构造体小队。
“就是那叛逃者！！他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抢走了科学理事会的新机体！！”
“他是要带着我们的最新机体去投奔异格者吗？！绝对不能让他从这里走出去！！”
“该死的叛逃者！！”
“全人类的敌人！！”
举着手枪的结解构体视死如归地冲了过来，塔伦微微侧身，在开启了录音设备的同时，用狼爪轻松地敲掉了他紧握在手中的枪。
和祖昊焱预测的那样，普通机体的强度本身就和特化机体有着巨大的差距，更别说塔伦的这具特化机体是除开天吴外的最强机体。战斗机能全开的情况下，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很快阻拦前路的解构体便尽数失去了行动能力，倒在了地上。
“没有斯科瑞病毒感染的痕迹。看来只能是指挥官的思维信标被污染，从意识海传递给了解构体。时间紧迫，抱歉了。”
塔伦开启飞行模块，短暂的回头看了一眼科学理事会紧闭的大门，然后飞速向运输机坪冲去。
这台机体确实具有完全的飞行能力，但是速度方面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而且为了保存更多的能量，目前乘坐运输机去往那座塔显然是最合适的选择。所以他需要一架运输机，一架能够让他抵达战场，解决这一切源头的运输机。
………………
再解决掉最后一个发狂的守卫之后，塔伦登上运输机，锥形发动机发出轰鸣，完美的滑翔之后，运输机飞越天际。
这样的加速度影响对于解构体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塔伦扳下操纵杆，电子屏上的马赫数飞速爬升。那座螺旋状的猩红高塔在屏幕成像中越发清晰地出现在面前。
狰狞的藤蔓，扭曲的塔楼像一根破开苍穹的尖刺，直直插入云霄。和之前所有看到他的人一样，塔伦能感受到的，只有赤裸裸的威胁。
意识海深处传来断层一般的刺痛，仿佛他曾经不止一次站在这里，不止一次从这个角度俯瞰那座异聚高塔。
“答案，都在其中……”
意识海深处的远程链接传来稳定的信号，塔伦定了定神，飞快地设定好降落位置。
白狼义无反顾地向着那座塔扑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