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时隙沙漏
熟悉的地点，陌生的障壁，历尽无数苦楚与磨难，他再次站立于此。供能核心已经在前进的过程中被一一逆转、关闭。
像是耗尽最后一丝氧气的焰火，塔顶核心的猩红色光芒在不断减弱的嗡鸣声中逐渐熄灭。猩红的晶簇随着声音渐弱而缓缓黯淡，但随即，一阵低沉的震颤突兀地从脚下响起。被麻醉弹命中的凶恶野兽，终于还是在此刻发出了挣扎威胁的嘶吼，可那看似凶狠的咆哮，不过是野兽掩盖畏惧的自欺欺人。
本该向外爆发的红色浪潮随着核心终端的破碎戛然而止。
“这样一来，外面的人们暂时不会受到电磁辐射的威胁了，希望能给他们争取到足够的时间。那么接下来……”
塔伦握紧武器，低鸣愈发响亮，塔内的时间如同在顷刻间被逆转，战斗中破损的屏障在逐渐复原，顶端的核心也在黯淡中被重新点亮。猩红色的斯科瑞从塔内四面而来，在核心周围汇聚为更加坚固的堡垒，头顶虚假的星空飞速轮转，缝隙中有粘稠的赤潮滴落，汇聚为不祥的影子。
【那只是核心的分端，只要塔还存在，它们就会不断再生。如果不能彻底改变塔的规则，是无法真正阻止核心继续爆发的，距离成功，还有那么一点距离。】
“我明白，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白狼再次抬头，终临之塔的最高处，他凝视着散发危险红光的巨大核心。
【但正是因为离成功仅一步之遥，所以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这个你最清楚。】
“自然如此。”
【作为压轴的试炼，它们会呈现出你过往之中最为憎恨、后悔、畏惧、软弱的敌人。虽然我不清楚在你眼中所看到的会是哪个敌人，但是……我相信“我”……】
苍牙的幻影逐渐消融，最后一道重影与罹刻蚀重叠，此刻，所有的因果，所有的希望全部汇聚于此。握紧武器，塔伦迈步向前。
面对着不断变幻的塔内时空，静静地等待着——他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将会出现的敌人到底是谁。
“我会跨越这道鸿沟，会将过往你们留下的疮疤——百倍奉还！！”
浓稠的猩红液体缓缓糅合，化作一颗将破的卵，当它应声破裂，两个苍白的人形随着那赤红的“羊水”踏足大地。与人类无异的面容和身躯始终散发着象征人类本源之敌的可憎气息。
“…………”
“…………”
“异合人形……模仿人类的外貌，模仿人类的智慧，模仿人类彼此依偎……”
异合人形缓缓从地面站起，冷漠地看着塔伦，比起塔伦第一次见到的它们更加令人心生不适。塔伦知道它们只不过是终临塔根据他的内心所复制出来的模仿品，但也有着同样……甚至更高于他曾经见过的人形生物体的威慑性。
“穷尽所有去模仿、学习，甚至试图超越……唯独人类的感情，你们连模仿甚至了解，都做不到。那么指望你们共情现在的我，想来也是痴人说梦。”
女性异合人形向着塔伦举起自己的左手，原来是手臂的地方异化为弓箭的模样。
“…………”
随着女性异合人形的手臂轻动，由极高浓度斯科瑞凝聚的箭矢瞬间以极高的速度命中塔伦并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它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激动，只是呆滞地放下手臂，试图确认眼前解构体的死亡。
但可惜，与它的预料并不相同，烟尘散尽之后，在弓箭爆炸的位置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虚影，原本应该死去的解构体却不见了踪影。
“我失败了无数次…人类失败了无数次……”
男性异合人形听到了从高空传来的塔伦的声音，巨大的右拳猛然向上攻去，精准命中了从高空将枪匣作为钝器突袭的塔伦，却发现在力量上，塔伦似乎不逊色于它。
几乎是同时，女性异合人形在同伴的掩护下连续后跳并迅速向着塔伦的后背射出数支箭矢。
但这来自死角，原本必中的攻击却被塔伦甩动的狼尾，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接连挡了下来。
“失败了无数次，绝望了无数次，但我们总能爬起来，总能比失败再多一次。”
一爪拍来男性异合人形的手臂，随后将其一记飞膝顶开，而后塔伦抽出手枪，连续冲锋射击，尽管男性异合人形举起了坚韧的手臂进行防御，但依旧被枪弹的冲击逼迫得连连后退。
“再一次观察，再一次学习……而后，再一次创造。”
借着冲锋的加速度，塔伦已经冲到男性异合人形面前，一脚踢碎了他引以为豪的腕甲，而后一拳打出，顷刻间重创对方的手臂。
但集中攻击男性异合人形的这短短时间，已经足够让他的同伴再次汇聚起新的箭矢，它确信这次自己不会再射偏了。
而就在箭矢出手前的刹那，一柄长枪从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刺向了女性异合人形，凝聚的箭矢瞬间连同它的左臂被斩断，还来不及诧异，枪匣的撞击紧随其后。
“积累着微小的进步，一点点变得强大。”
在不知不觉间，原本还在重击男性异合人形的塔伦已经变成虚影，真正的塔伦已经高高跃向了空中，速射短枪与被抛向空中的枪匣在一瞬间便完成了变形。
“已经看过无数次，也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次，这再次直面你们的瞬间。”
他询问过指挥官关于使用枪械射击与狙击的要诀，但最终，只有一个要诀：熟悉自己的枪械并对这一击必中有着绝对的信心。
也知道上官溪能够申请到特殊的重力子炸药，由此便能制作出高能子弹，当然，约法三章，白狼和少女绝对不会把你“科学理事会四幺九号标准有漏洞”这件事说出去的。
‘远近兼顾，轻重火力兼备的武器……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不，当然可以，毕竟苍牙机体的复合武装已经算可参考物，只是这样的武器平衡性会非常差，而且大多数情况也说不上有实用性。你到底……在以什么作为目标？’
这便是罹刻蚀如今的武器，祖昊焱刻意为他制作的多元复合武器组。
‘你想学我的战斗体术？没问题，只是我的战斗方式难说能适合你的体型，我不会让你轻易陷入需要近身作战的情况……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记住，你的拳头绝不能带有胆怯。’
罹刻蚀的体型增加，正是向天吴学习体术的必须条件之一。虽然体术上天吴是绝对无法跨越的高峰，但是他不必登临山巅，只需要攀过山腰，攀到足以捉住云雾的高度就足够了。
‘如果说……我要独自面对强大到几乎无法战胜的敌人时，指挥官觉得我该怎么做？’
‘首先我认为要尽量避免这样的情况，但如果是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情况，想必一味招架的话，对手也不会露出过多破绽，所以不要过于保守，做到以进为退，以攻为守。’
‘意思是，我要主动进攻？’
‘是的，不要被你的敌人调动，而是去调动你的敌人。仔细规划好每一步，看清楚敌人，甚至想象敌人的想法。机会往往只有一瞬，不要错过，然后……’
跃到空中的塔伦将狙击枪的枪口渐渐对准了人形生物体，他在等待着，等待着这唯一的机会。
所有的因果在时间和维度中互相交错，指针缓缓地转动着，直到……
贯彻了所有的子弹，终将击穿一切。
“然后，扣动扳机！”
塔伦抓住了一刹那的机会，一击同时贯穿了两个异合人形的头颅，将它们能够称为头部的位置直接化作齑粉。
“切，还挺耐杀。”
似乎是塔内环境的影响，异合人形的头部并不像其他异合生物一样是致命弱点。构成它们身躯的红色脓液蠕动着，再次形成了头部。
塔伦一脚将长枪踢起，握在左爪中。
“那就尽管来吧，无论多少次！！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多少气力！！”
无穷算力的支持之下，异合人形的模仿与学习在塔伦眼中不过是拙劣的把戏。长枪斩过，将女性异合人形斩为两半，一拳打飞男性异合人形，在他的反击到来之前一枪爆头，璨焰凝聚的黯噬星在虚无与挣扎中吞没了还在重构身躯的孽物………
不知多少次，最后的异合人形已经变作两团还在试图蠕动的脓液，在鼓动了几下之后彻底失去了生息，被塔伦一枪打爆。
“………”
身后开始出现裂缝，塔伦向后望去，一个不同于此地猩红景象的湛蓝的空间正在裂隙之后。他向那空间走去，每走一步，他身后的空间就延伸出象征破裂的裂痕。
塔伦向那空间抬起狼爪，在犹豫片刻后向那空间伸去，身后的空间在那一刻化作破碎的碎片，再度睁眼，眼前已是湛蓝寂静的空间。
…………………
距离终临塔发出不明电磁辐射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大量异合生物依旧将宛如孤岛一般的人类方面阵线团团包围。哪怕有天吴的压制，可依旧难挡大势。
而更可怕的是，在以往的战斗中，身边与背后都是能够绝对信任的战友，而现在由于那诡异红光的影响，每个人都已经变得不再可信……甚至，包括黎玥自己。
“上官，其他小队的指挥官状况如何？”
“生命体征没有问题，但是依旧没有从癫狂中苏醒的迹象。”
“我明白了，继续监督大家的情况吧。”
“好的，但是指挥官你……指挥官！！”
上官溪突然惊呼了起来，并且迅速取出医疗箱跑向这边。
“上官，发生了什么……”
少女下意识地用手擦拭了一下嘴唇感觉到些许湿润的地方，原本以为是雨水但却发现那是从口鼻处冒出的鲜红血液，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原本已经止住的内出血再次发作，看来是链接了太多解构体的缘故。
“意识链接到极限了！指挥官！坚持住！！”
远处的天吴还在鏖战，如果他看到，恐怕会很担心吧。
上官溪拿出紧急止血剂准备注射，但却被一只手紧紧扼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这是？！我的手！！！”
尽管人类的握力对于解构体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但是仍旧刺痛着上官，她没有躲闪也没有抗拒，任凭咽喉被慢慢扼紧。
“不要紧的……指挥官……不要紧的……”
上官忍着疼痛温柔地注射完毕，但思维信标污染带来更可怕的副作用——黎玥的另一只手竟然开始伸向了枪套。
“停下…给我停下！！！”
虽然总算是用最后一丝对身体的控制力制止了手臂的动作，但是很明显，黎玥的身体已经渐渐脱离了掌控。
“上官……”
“指挥官，我在。”
“在我做出更加不可挽回的事情前，收缴我的配枪和战术刀吧。”
“可是这样做的话，指挥官你……”
在敌人的包围之中解除武装限制自己的行动，这样的行为确实和自杀没有多大区别，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现在的黎玥，大概连自杀都做不到吧。
“上官，这是我的请求，我会注意安全。”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守好这里。”
上官最终还是在自己的劝说下执行了指令。在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会再次失控的情况下，手中有武器无疑是最危险的事情。
在接收了来自鸿雪的通讯，确认翁景光带领的真武小队还保持清醒后，黎玥才终于把含在喉头的鲜血吐出。
“指挥官你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如果发现我有任何异常，就立刻将我和大家的链接切断。”
“不……不会的！”
“别担心……只是…一个保险。”
脑海中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唯有那与塔伦相连在一起的思维信标信号，虽然微弱，但仍旧闪烁着。
大家都还在奋斗，那么无论如何黎玥都坚信自己不能输给那道电磁辐射……更不能，输给软弱的自己。抬头望向那座高塔，高高在上的它仿佛神的居所，在冷眼看着渺小人类的濒死挣扎。但是此刻，仍旧有人攀登着阶梯，试图去叩响神明所在的门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