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子只有一进,是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之所以值钱,是因着后院有个小院子,也有水井,不用去外头挑水。
所以严守御才盘了下来,深居闹市,却小巧玲珑,五脏俱全。
西厢房是空的,东厢房放着一张暖榻和桌椅,算是能落脚。
严守御抬步要走去,石妈妈又问,“那这元娘子换洗的衣裳,是用老身的还是公子的,稍稍撑上一夜,等我替她洗了放在灶房锅盖上烤,明儿就能穿了。”
严守御挠挠头,心道果然是女人做这些琐事周到,便道,“我衣橱里有几套没穿过的衣裳,妈妈看看能不能用上吧。”
石妈妈笑着说是,这给姑娘家穿的,当然是得新的好的。
严守御偶尔来住,所以这里常备四季的衣裳,即使都是常袍,也都是上好的料子。
她一个老妇人的衣裳,又老又难看,松松垮垮,哪里有她家公子的衣服好。
严守御从正房出去,便瞧见从灶房门口探出头来的元酒儿,灶房就挨着西厢房,东厢房连着的则是石妈妈住的门房。
只不过元酒儿看见严守御,第一反应便是往回缩了缩,觉得自己这幅模样,实在是瘆人。
严守御也只是一瞥,便自去了东厢房。
石妈妈大步地回了灶房,一边舀着热水,一边朝元酒儿道,“这灶房冲水不好,漏风,又不方便,元娘子且跟我到正房去。”
元娘子有些踌躇,“那公子怎么办?”
“哎,公子一介武夫,金贵的命但不是挑剔的人,他允了,你去用便是。”
元娘子也没再客气,灶房虽有灶火烧着,是暖和的,但有一面墙壁为了通烟火,是开着上头的口子。
白日里还好,夜里姑娘在这儿洗澡,实在不安全,心里念着这公子真好,这才跟着石妈妈去了正房净室。
石妈妈很快将浴桶里的水都配好了,拿着干净帕子递给元酒儿,道,“娘子洗吧,我出去,有什么事儿喊我。”
元酒儿点点头,这才褪了衣裳,坐到热汤里。
热热的汤水,正好缓解了这一日的疲乏与酸胀。
元酒儿拿着葫芦瓢,先洗了头发,再冲洗身子,望着眼前白蒙蒙的雾气,低低喟叹了一声。
她虽然一直只称呼这男子为“公子”,却是一清二楚他的底细的,知道他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也知道他叫严守御。
今日她与严守御说的家世,也都是真实的,不过却不是近来的事情,而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元酒儿不知道她师傅如何解决这姑母和家里的事情,若严守御真的要查的话。
不过她的师傅一向神通广大,所以元酒儿也不担心。
但她也知道,她的师傅其实也是听人办事的,上头还有更高级别的人,不过上头的主子,元酒儿就接触不到了。
她是专门训练出来,准备随时能用的棋子,这些年吃的用的都是组织供给,还教导他们读书认字识人。
有天赋手脚灵活的学功夫,像她这样有点姿色的,则是另一番用途。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元酒儿知道自己的用处,所以也是忠心耿耿。
今日为了让自己的酸楚看上去更真实,元酒儿确实刻意在街头惹了不少地痞流氓,才会这么狼狈,为的就是改日严守御有心要查,也能查到蛛丝马迹,不至于暴露。
“元娘子啊,这身衣裳是干净的,公子也没穿过,你将就着穿。”石妈妈捧着衣裳进来。
元酒儿笑眯眯说了多谢,石妈妈这一看,却停住了脚步,“啊呀我说呢,这叫花子,长得这么好啊!”
石妈妈看着元酒儿的脸蛋,赞不绝口的,一时心中道难怪她父兄想将她嫁人做小妾卖个好价钱,一时又暗骂这种父兄,也是狼心狗肺,竟然要送这样的姑娘给老头子糟蹋。
石妈妈道,“这姑娘家啊,就得干干净净的好看,快些洗了出来,饿不饿,若是饿了,我给你煮碗面。”
元酒儿摇摇头说不饿,其实是因着石妈妈待她太好,比亲娘都好,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反而不好意思开口。
石妈妈这才笑着走了出去。
净室里再次陷入沉寂,元酒儿靠在木桶边上,闻着浴桶的新鲜木头香气,便知道这浴桶,公子是很少用的。
热汤疏解疲劳,元酒儿也不好意思泡太久,石妈妈出去后没多久,便起来擦干身子换衣服了。
石妈妈给她送来的,除了里衣,便是一套蓝色的布袍。
只不过严守御到底比她高了快一个脑袋,身子又健硕,所以这衣袍穿了,只能说是直接拖地了。
走出去,石妈妈看见了,笑道,“这也没法,赶明儿我给元娘子裁短一些。”
一时间,石妈妈忙着收拾浴室,元酒儿想帮忙,被挡了回来,“你这一身,不方便,回头衣裳都要湿了。”
元酒儿看着自己拖地的袍子,想想也是,便出去了。
等石妈妈收拾了浴室出来,便朝她道,“娘子先坐一坐,我去东厢房给你收拾出来,再来喊你过去。”
那边没住人,除了暖榻和桌椅,什么都没有,没有人气,凉飕飕的,石妈妈是准备给她找一床被褥和把暖榻烧起来。
元酒儿有些不安的在窗边的榻上坐下,折腾一天,也是有些累了。
严守御走进来时,便看到垂眸坐在灯下的元酒儿,脚步一顿,明显愣神了。
元酒儿看到他的脚步,才回过神来,见他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脸,“可是酒儿没洗干净。”
严守御清了清嗓子,道,“没有,很干净。”
元酒儿闻言,这才又放下手,一时,又陷入了沉默,也延伸出几丝尴尬。
因着方才,严守御眼里只有一个落魄的叫花子,现如今洗干净,似乎又重新认识了一个人一般。
一时无话,过了好一会儿,元酒儿才嗫喏问道,“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姓严。”严守御动了动喉咙,简略地说。
“严公子。”元酒儿低声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改日酒儿再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无妨。”
说着,那边便传来石妈妈的声音,唤着元酒儿的名字,说差不多可以过去了。
“那酒儿这便过去了。”元酒儿这才从榻上起来。
“嗯。”严守御见她起身要走,也站来送她。
两人走到门边,还没开门,元酒儿却忽然转过身来,抱住了严守御的腰,“严公子,酒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身清白,有的便只有这幅不值钱的身子,便让酒儿偿还给公子吧。”
严守御只觉得满怀都是软香,喉咙上下动了动,两只手搭在元酒儿肩上,想要拉开她,可看姑娘家这样,又似乎有些不忍。
“元姑娘,严某是成家之人,给不了你名分,请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