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福推着楚逸走在前头,百灵则亦步亦趋跟在万馨儿身后,生怕她再出现晕倒的状况。
几人回到别院时,已是掌灯时分。
“二少爷,您想吃些什么?”
虽然万馨儿没有胃口,但想到财神爷还没吃饭,还是紧走几步上前询问。
昏黄灯光下,万馨儿一张小脸惨白,神情也恹恹的。
看得出是强打着精神。
楚逸轻叹:“让他们去做吧,你帮我换药。”
万馨儿杏眼微睁,即刻蹲下身子去查看他的伤口。
“都怪我!您瞧我这脑子,怎么把正紧事给忘了。”
正经事?
男人挑眉,嘴角莫名带上了一丝浅笑。
万馨儿眉头微蹙,略有些粗糙的双手轻轻卷起男人裤腿,看清伤口后,整个人才放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从现在开始伤口周围可能会有发痒的情况,但二少爷您可千万忍住,不能用手去抓哦!抓破了会留疤的。”
她神情专注,轻声细语嘱咐,浓密的长睫映出一片阴影。
楚逸嘴角笑意又深了几分。
压低声线。
“你忘了,我是个瘫子,没有知觉。”
万馨儿抬眸,眼前是男人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即使感觉不到痛也要好好处理伤口,您的腿生得又白又长,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听到这话楚逸莫名想笑,他是男子就算留下些伤疤又算得了什么?
可瞧见万馨儿莫名认真的神情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觉得我的腿好看?”
“好看!”
她回答的干净利索,没有半分犹豫。
见她又将裤腿卷得更高了些,楚逸耳郭一红抬手去挡。
万馨儿却很自然拨开了他的手。
“我瞧您的腿没有外伤,应当是神经受损才导致不能行走,二少爷可有试过针灸?”
“神经受损?”
楚逸不懂这几个字的意思,但他的腿的确是通过针灸治好的。
“就是经络!我们身体是由很多经络血脉构成的!就是……很复杂了。”
以她那点医学储备想要解释清楚只怕是件难事,她打起哈哈:“总之从今天开始我来帮您按摩腿。”
他的腿早已经恢复知觉,万馨儿如此只会让他暴露。
楚逸眼眸一沉,冷声拒绝。
“不用!”
“二少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按摩也许不能帮您很快就站起来,但至少刺能激经络,促进血液循环……”
话未说完,楚逸拽住了她的手:“你这么做无非是想让自己心里舒坦些罢了!我再说一次!我不需要!”
他眉头紧锁,整个人都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戾气,万馨儿心口一滞。
她不否认是想减轻心中的愧疚之情,但更多的是想帮他恢复,哪怕只是恢复一丁点知觉。
可此刻她也看清,她的好意在楚逸的眼里是施舍,是可怜,只会让他自尊心受挫。
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她越界了。
想到这里,心口一阵发紧,她深吸口气站起身。
“抱歉!是我多管闲事。”
可下一秒,翻天覆地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恶心之感也随之加剧,眼前忽明忽暗,她强忍着甩甩头,眼皮却越来越沉。
“楚逸……”
楚逸抬头,万馨儿面色惨白,额角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胸口大幅度起伏。
他短暂一怔。
“馨儿!你怎么了?”
话未落地,只见万馨儿头一昂,直直向后倒去。
情急之下,楚逸猛然站起身,一把拦住万馨儿的腰肢。
“来人!快来人!”
周围声音混乱不清,她隐约听见了楚逸的声音,可那声音太过焦急,似乎又有些不太像。
她自嘲地笑了笑。
那个瘸腿少爷怎会关心她?
眼前人影不断晃动,她头痛得像是被锤子砸了一般,一阵阵锥心酸痛钻进了她的骨缝,又沿着骨缝向全身扩散。
可不一会儿,她整个人又如同置身沙漠,被烈阳炙烤,一会儿又如坠冰窟,浑身发颤。
嘈杂声音渐渐消散,疼痛感也渐渐消失。
她好像终于得救了。
眼前画面也恢复正常。
那看不清面庞的女孩又出现在眼前。
可这一次她站在了铺子外头。
多热的天啊!
她就这样从天明站到了日落。
仰头看天,女孩一声叹息,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走进了铺子里。
“老掌柜,敢问你们东家今日还来铺子吗?”
胡子花白的老掌柜看清女孩子,放下手中毛笔温声笑道:“姑娘,是你啊!我们东家出远门了,最近都不会来铺子了。”
女孩子垂眸,缓缓点头。
福身一礼:“老掌柜,多谢您。”
她转身离开,老掌柜却快步追了出去:“姑娘!姑娘!我们东家说了,您要是有绣品尽管拿来寄卖,银子照旧。”
女孩子点头,浅浅一笑。
虽然看不清面容,可万馨儿莫名觉得那笑有几分眼熟。
而随着那抹浅笑消散,眼前画面又再次变换。
老朽的房梁。
年久失修的屋顶。
冷风从窗子上的大洞灌进来。
夹杂了点点雪白。
万馨儿只觉一股寒意钻进了她的身子。
“祖母!下雪了!外头下雪了!”
“祖母!您去瞧瞧姐姐吧,她好半天都不动了。”
“祖母!天这样冷,姐姐那屋漏风,咱们拿床被子过去吧……”
“祖母……”
“祖母……”
女孩子稚嫩的声音渐渐消散。
世界仿佛又回到了寂静。
眼前依旧是那房梁屋顶。
可上面却出现了许多人影。
全是古人装扮。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全都面含微笑,就这样望着她。
万馨儿看得清楚,却不认识。
忽而!
人影全部消散。
那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又出现在眼前。
是刺绣铺子的东家!
而就在此刻,剧烈的疼痛由心口四下蔓延,似乎有把利刃刺穿了她的心脏,万馨儿喘不过气了。
“疼!”
“啊!”
一声惊呼,楚逸陡然睁开双眼。
女人面色依旧苍白,她双眼紧闭,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
枕头已泪湿一片。
忽然那瘦弱的手臂疯狂地挥舞着。
“不要抓我!”
“不要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