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泪水又说着先前的痕迹从脸颊滑落。
“啪。”
万馨儿有些烦躁地抹掉眼泪,又继续道。
“的确,我家夫君是坏了腿,我也是发自内心生气!”
众人闻言皆呆若木鸡。
顾敏秀几乎错不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还在桌底下一个劲儿地拽她衣袖。
门外老太太垂眸,瞧见楚逸那已被捏到发白的骨节,眉间忧色又深了几分。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白友昌也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万馨儿。
然后起身,捏着唇角边的胡须呵呵一笑。
“白某与楚兄相交多年,也算是万姑娘的长辈,有句话即便难听,世伯也要放在明面上来。”
“万姑娘嫁进楚府有些时日了吧?”
“是。”
万馨儿不卑不亢。
白友昌扁扁嘴,煞有其事故作惋惜:“生米已做熟饭,哪有后悔一说?怕是我们白家愿意,想来大夫人也不会愿意。”
“兄弟共妻?”白友昌两手一摊:“嘶……这要事传出去楚家怕是要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消遣了?是不是?楚贤侄?”
万馨儿直接呆了,这白友昌是不是脑子糊涂了,竟当着楚家人的面儿说出这种话,他到底还想不想自家女儿嫁进楚家了?
她习惯性抬手想去抹掉泪痕,却发现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瞧瞧!连原主都惊得忘了哭。
也不知是不是那密云龙给了白友昌勇气,白夫人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白友昌也视若无睹,他似乎料定楚家非他家岚茵不取,见楚怀谦不接话,话越说越满,那股洋洋得意的劲儿连白岚茵自己都觉得不妥了。
“父亲慎言!”
白友昌这才回神,一双牛眼扫过桌上众人,大夫人面有怒色;三姨娘双眼微眯似乎早已入定,只剩手指不停拨动着佛珠;四姨娘立在一旁垂眸不语;五姨娘一脸鄙夷;倒是三房两个小的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好似正在看一出精彩纷呈的戏码。
一时间,颇有些慌张地抿了抿嘴。
白岚茵见状忙去拉住楚怀谦衣袖。
楚怀谦这才缓缓转过头,瞧着虽嘴角带笑,可眼底的愠色却愈发浓郁,他不动声色垂眸,看向衣袖上那双纤纤玉指。
明明只是目光,白岚茵双手却犹豫针扎似的疼。
细细密密,不声不响,却叫人心生烦躁,无法忽略。
终于,她忍受不住,倏地放开了双手。
“怀谦,我父亲不是那个意思……”
莫名地,她声音越来越说,最终没有将话说完。
楚怀谦掀起眼皮,仅仅一瞬间,脸上又换上了那标志性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分明未达眼底。
他看向万馨儿,表情郑重。
“怀谦回家不过数日,今日与弟妹也不过才两次相见。白世伯身为夫子竟说出如此污言秽语,恶意揣测我与弟妹之间的关系,当真枉为人师。”
他拂袖收起折扇,冲岳明珠一礼:“母亲,今日多谢白世伯一家替儿子接风洗尘,还是快叫人传饭吧。”
白岚茵一愣,几乎下意识倒吸了口气。
那气到发红的脸颊骤然变白。白夫人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去扯白友昌衣袖,也顾不得桌上人多,附在白友昌耳边咬耳朵。
白友昌听罢眼神陡然变得惊慌,转身一把抓住岳明珠衣袖。
“大夫人,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岚茵……岚茵这孩子虽身在我们家,却是个出色的好孩子啊!是您来信叫我们回来的,您不能不要她啊!”
一直沉默的岳明珠陡然站起身。
她蹙着眉头,整张面皮都皱了起来,一下一下拍着桌子。
一连三下,也顾不得手疼,指着面前男人怒吼。
“白友昌!你可别血口喷人!说话要有凭据,本夫人何时去信叫你们回来了?”
白夫人直接跪倒在岳明珠面前,双手攀着岳明珠的裙角。
“大夫人!您不能翻脸不认人啊!我们可是接了您的信才拒了彭城周家的婚事,岚茵如今也已二十了,再耽搁下去该如何是好?”
白夫人哭得凄凄惨惨,整个人跌倒在地。
白岚茵也顾不得体面了,跪在白夫人身边,只是任凭白夫人如何哭,她既不抬头也不劝阻。
一旁的楚凌将刚用小钳子磕好的核桃放到楚欢面前,楚欢无聊地剥着核桃衣。剥完一颗往楚凌嘴边递了一颗,又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不解地问道。
“哥!大哥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这白家人怎么突然变了个态度?”
楚凌打了个哈欠扁扁嘴,将楚欢剥好的核桃移到岳明珠手边,又往自个儿嘴里塞了一颗。
“玩笑归玩笑也得有个分寸,白家人没有分寸,仗着大哥好脾气!这下倒好,到嘴的肥鸭子飞咯!”
“哈?可我也没听大哥说不愿意啊?”
楚凌瞥了眼身边的楚欢,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地说亲宴变成了接风宴,好妹妹!你自个儿琢磨去吧!”
“咳咳……”
崔金枝没睁眼,轻轻咳嗽了两声。
二人这才讪讪闭了嘴。
此刻内堂只剩下白家人呜咽之声,而岳明珠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不停以手扶额,别提有多精彩了。
这台戏唱得太久,万馨儿却只觉得头疼,她话还没说完呢不是?
“那个……母亲!白世……叔?馨儿有话要说。”
万馨儿骤然开口,一种人目光有齐刷刷看向她。
她清了清嗓子。
“我的确生气,不过我是替我家夫君生气!气他识人不清!气他太过心善!人善被人欺!白姑娘的谢我们二房承受不起!自然您的腿我们也不要。”
话音落地,内堂霎时陷入诡异地寂静。
白岚茵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那神情从愤恨变成疑问再到不解。
整日面对一个躺在床上的瘫子,屎尿都要人伺候,还要与那种人生儿育女?
一想到这样的日子,她那颗心就不停地发颤,若真是那样还不如让她去死!
祖父临终时也曾终日躺在床上,母亲总叫她去尽孝心,可是她害怕。
瘫痪的人,皮肉是软的。
即便附在骨头上,即便依旧是温热的,也像软绵绵的蛇,软得她心头发虚。
只要是个人都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白岚茵不相信。
“万馨儿!你当真如此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