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珠拧眉,满脸不耐:“一大清早瞎嚷嚷什么呢?晦不晦气!”
小丫头面色一凛,声音当下就弱了几分:“大夫人,了不得了,方才老太太叫奴婢来传话,说……”
“说……”
“说什么?你这丫头回个话支支吾吾的,还叫大夫人等着吗?”田妈妈一跺脚冲小丫头使了个眼色。
“二房清早来回话,说二少爷的腿恢复知觉了。”
“恢复知觉了?”
岳明珠几乎倒吸口气,愣在当地,田妈妈摆手叫小丫头退下,这才紧赶着扶住岳明珠。
“大夫人别慌,不过是方才恢复知觉罢了。”
岳明珠有些失神。
“二郎瘫了数十年,这破落户家的丫头也不知找了什么,不过月余便恢复了知觉,那是不是再过个把月便能下地走了?”
“若二郎恢复了必定会追查当年秦氏身亡一事,若叫他知晓秦氏乃是被人蓄意谋害该如何是好?”岳明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慌张抓住田妈妈的手:“田妈妈,我那帕子到如今都没找着呢!”
田妈妈大惊连连摇头,又向四周打量一番,确定无人这才开口。
“夫人呐!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啊!再说……”
夏蝉紧紧依附在树干上,翅膀微微颤动,蝉声却如滚烫的铁块,在阳光烘烤下不时发出刺耳的嘶鸣。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万馨儿惊出一身冷汗。
楚逸的亲娘竟是被人蓄意杀害的!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您站在这儿做什么呢?是要捉爬树猴吃吗?”
百灵双手搭在额间,一溜小跑凑到万馨儿身边。万馨儿被唬了一跳,手中食盒“哐当”落地。
“呀!二少奶奶!”百灵一声惊呼,忙蹲下身子捡那散落一地的梅花糕。
昨夜从郢王府回来之时,赵莞贞硬塞了个食盒给她,百灵看了说是梅花糕,二房人少便寻思给各房都送一些,万馨儿原本准备给大夫人送去,顺便打听玉佩找到了没,却没想到会听见楚逸母亲死亡的真相。
万馨儿深吸口气:“别捡了,咱们回房吧。”
百灵登时愣住,二少奶奶先前总说农夫耕地辛苦,要珍稀粮食,还教了她一首《悯农》,怎今个儿倒是转性了?
她快跑赶上万馨儿想问为什么,可瞧见万馨儿面色苍白,一时不敢开口。
*
另一头,岳明珠愈想愈慌,田妈妈几乎是搀着她才回到东院,伺候的侍女见状忙点上香进了参茶,岳明珠若有所思吃了小半盏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田妈妈,怀谦还未回来吗?我这会子心慌得厉害,你快打发人去二门上问问,若回来了叫他立刻过来见我。”
田妈妈瞧岳明珠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心疼得厉害:“大夫人莫慌,老奴这就去,您静静心,若实在不安不如叫四姨娘过来陪陪您?”
岳明珠垂眸,缓缓摇头:“罢了!叫我自个儿静静吧,惠茹如今好歹也是一房姨太太了,她到底是个胆小的,叫过来再想起当年事,叫谁都不安生。”
高几上香炉沉香幽幽,袅袅青烟似水自青釉莲花香炉向下流淌。
岳明珠的思绪却渐行渐远……
那似乎是天和四年的一个初夏。
楚天川从梁州回来,带回了刚满十八岁的崔金枝。
崔金枝生的年轻又漂亮,弯弯柳眉,一双明眸妩媚含情,秀挺的鼻子粉腮微红,一身玉肌软若无骨,眼眸流转间只叫人迷得移不开眼。
崔金枝见到她便亲昵地唤她姐姐,彼时她因胎死腹中坏了肚子再无法生育,即便心中苦闷为了楚家子嗣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郭妈妈却说那女子瞧着就不是良家妇,便叫人私下去查。
这不查还好,一查叫她惊得浑身发寒。
崔金枝不仅是青楼的红官人,还是吴门里头有名的花魁,且与楚天川苟合了数年,一年前就被楚天川赎身送回家养着了,还是怀过孩子的,若那孩子能活下来,如今也与二房楚逸一样大了。
可秦氏也是一年前被楚天川带回来的,那时候她肚子有孩子,瞧着秦氏挺着肚子进门一时心软,不曾想她一次退让,却让楚天川一发不可收拾。
可她到底是侍郎家的小姐,如何与青楼妓子共事一夫?便叫来老太太做主,直到今日他还记得楚天川看她的眼神。
现在想想,那时候楚天川对她就没有爱了吧。
“老爷,当年你分明答应父亲,此生只与我相守,可如今你出尔反尔!秦氏是良家女也就罢了,可那崔金枝是个青楼卖身的,你让她进府不是上赶着打我的脸,打我爹的脸?我爹如今升了官,你叫他如何在朝廷做人?”
她那时身子尚未康复,只由两位陪房的妈妈搀着,当着楚天川和老太太的面苦口婆心的劝说。
老太太顾闭眼念佛。
楚天川只是看着她,等她说完扶她坐下,异常平静的开了口:“夫人,咱们楚家虽说是商贾门第倒也今非昔比,你我膝下如今只怀谦一个孩子,这样大的家业日后操持并不是一件易事。”
“一个家族的兴衰,最重要的便是子嗣,你肚子坏了不能再为楚家诞下孩儿我心中也是苦闷,为夫不怪你,但金枝肚子中也有了孩子,那是楚家的孩子,为夫不能眼看着楚家的孩子流落在外啊!”
楚天川紧紧握着她的手:“金枝是个命苦的,还认不清人的年纪就叫家人卖进了青楼,如今总算离开那水深火热的深渊,她答应我了,一定会尊重你,孝敬你,伺候你,为夫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还有岳父那里,为夫先前叫人送去的银子岳父也已收下了,如也有了好结果,真是可喜可贺!待明日为夫再送些银子进京,庆贺岳父仕途顺遂!”
“夫人你说可好?”不等她回答,楚天川又深深叹气:“再过几日便是女儿的冥诞,咱们一家人去建台寺为她做场法事如何?”
楚天川就那般看着她,絮絮地说着,浑然不知他的笑就好似面具画在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眼底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