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峰白了又绿，四时几经变幻。
十年时间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弹指几瞬。
可能也就是闭个关的时间。
这几年来，青竹峰上始终只有师徒二人。
自从沅音以身示范了一次以后，尘曜就时常遇到迷障。
每次睁着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沅音看，恭敬中又似乎带着些孺慕的意味？
沅音幽幽叹了口气。
之前的结论下早了，收徒果然麻烦。
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沅音似乎也习惯了尘曜的存在，对他的教导也费了些心思。
两人倒颇有些‘师贤徒孝’的趋势。
这不她前脚刚出关，她这‘孝顺’的弟子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沅音看见他手中捧着的茶盏，眉目缓和了一瞬，温声道：
“你不必如此。”
尘曜执着地摇了摇头，漆黑透亮的眼眸满是诚恳和坚持，把茶盏又往她面前送了送，
“您教我变强，这是弟子该做的。”
沅音察觉到他久留的视线，也没在意。
既然他执意如此，她也不再说什么。
顺势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
沅音眼眸微眯，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尘曜小心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神情舒缓，他眉目间也跟着愉悦了几分。
“师尊可还喜欢？”
沅音眉头一动，斜睨了他一眼，“又换了材料？”
尘曜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扬声道：
“是啊师尊，弟子最近在西边竹林打坐。”
“晨间竹叶上的水珠清亮剔透，还带着竹香，弟子就采了一大罐用来煮茶，给您换换口味。”
沅音眉梢微扬，尘曜立马举手强调道：“弟子绝对没有耽误修炼。”
见沅音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尘曜高昂的头慢慢垂了下来。
一改刚刚意气风发的肆意模样，周身染上了一丝失落，
“师尊对弟子有再造之恩，弟子想要尽力报答师尊……”
沅音一时有些恍惚。
她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曾几何时，那个身量不足她腰间的倔强少年，在她不知不觉间竟然比她还高了一头。
褪去当初的稚嫩和狼狈，如今已然蜕变成了一个傲然挺立，俊美肆意的大人模样。
眉骨深挺，瞳色漆黑，宽双眼皮下是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
漆黑的瞳仁看着她时，总有一种被他强势锁定的感觉。
所幸也只是一瞬。
不等她敏锐地细细琢磨，眼前人就已经垂下了头，连同那眼睛也一起遮掩了下去。
不过这并不是让她恍惚的地方。
沅音总觉得她这个弟子的面容有些熟悉。
可那种熟悉感又很快被他身上完全不同的气质所掩盖。
沅音也觉得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太过荒诞。
见他蔫耷耷的样子，沅音脸色又缓和几分，温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既拜我为师，教导你本就是为师该做的，不必事事报答。”
“潜心修炼即可。”
真别说，这些话一说出口，再看眼前的弟子，沅音竟然难得有种养了个孩子的感觉。
再探他不足二十的年纪，修为已经隐隐摸到了金丹期的门槛。
沅音诡异地升起了一丝成就感。
她嘱咐完后，就自顾自挥了挥衣袖，踏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
徒留下尘曜一人僵硬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他微微直起身，掀起眼皮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眸底情绪不定。
直到那人消失在视线里，尘曜才沉下了眉眼。
原先在她面前表露出来的恭敬和乖巧也荡然无存。
“终生为……父？”
低沉的声音滚过舌尖，轻轻吐出，却带着莫名可笑的意味。
尘曜冷嗤了一声，外露的情绪尽数收敛。
转身之时，脸上又恢复了意气的模样。
此时的沅音可没有发觉，自己那‘孝顺’的徒儿变脸的全过程。
刚闭关了一阵子，现在只想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没想到就出个门的功夫，掌门师兄见缝插针，又想往她青竹峰塞人。
沅音脚步轻盈地下了山，还没走出青竹峰的范围，迎面就碰上了掌门师兄。
沅音有些惊讶，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掌门师兄。”
广仁走到跟前，上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声音掩不住地关心道：
“修炼可还顺利？”
沅音面上带了一丝极为浅淡的笑，点了点头，“还算顺利，师兄是来寻我的？”
广仁点了点头，侧身朝身后招招手，他身后的两个人显露出来。
他指着其中一个少女简单说了一下，“这孩子是鹿家的，先前师尊和她外祖有些渊源……”
一旦有渊源，必会产生一些因果。
师尊如今还在闭关，这些因果他们这些做弟子的不能坐视不理。
沅音扫了他们二人一眼，眼神不经意地在那弱柳扶风的少女身上停留了一瞬。
又淡淡地收了回来。
她暗暗思忖着，这少女应该就是原剧情女主鹿眠了。
一个闪神，眼前就多了个人。
沅音似有所感。
忍住转身就走的冲动，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掌门师兄说完。
果然，广仁指着眼前的少年开口道：
“这孩子是我回来途中偶然碰到的，天赋竟然不错，是上品天灵根。”
天灵根稀少，青云宗满打满算也没几个。
想来想去，也只有沅音这里合适了。
自从沅音收徒之后，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倒是淡了不少。
看到这种变化，广仁心里颇为欣慰。
而最重要的一点广仁没有明说，通过传音告诉了沅音。
“这孩子的村子被魔修屠了，全村就活下了他一人。”
“我粗略探了一下，暂且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毕竟是从魔修手底下逃过一劫的人，天赋也高……”
广仁没有说完，但沅音也大体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孩子在没什么修为的前提下，能在魔修的手底下逃过一劫。
要么就是极其幸运，要么就是……身份有异。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确实是需要重点关注一下了。
沅音垂眸看着始终低着头，浑身蒙着一层阴翳的少年，淡声问道：
“你可愿来我青竹峰？”
少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竟是比她还要冷漠。
半晌，他犹豫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垂着头不理人了。
沅音也并无被冒犯的不悦，或许应该说并不怎么在意。
她向广仁示意了一下，转身准备带着人回青竹峰。
两袖清风地出来放风，再次领回去一个‘麻烦’。
这场景何其眼熟。
她走出几步，见身后人并没有跟上来。
她转身看过去，发现那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的柔弱少女，正拽着少年的袖子，眼睛里满是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