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手深情地演绎了主题乐章“化蝶”的华彩乐段,曲调渐低渐逝,声如叹息,曲如细诉……丝丝撩拨着听众的心弦。少顷,一切归复平静,在这无声的世界里,人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呼吸。突然,一个清脆的掌声响起,紧接着,绵长不绝的掌声回响在这座古意盎然的厅堂。小提琴手恭身谢礼,缓步走近杰森和小雅的桌边,“请问,二位对我的演奏还满意吗?”
“你奏得太好了——你看,我们的手都拍红了!”杰森欠身致意。
“是的,太精彩了,谢谢你!”小雅道,“我听过你奏的曲子,大概在一年前。”
“是么……你可知道,我等了你一年?”小提琴手的一句话说得小雅和杰森双双窘在当场。“哦,应该是等待你们两个人才对!我这个人习惯跟客人开玩笑,有时过了火,老板也要骂的!请不要介意,哈哈……”他自顾自地笑起来,一副浪荡不羁的狂生模样。
小雅在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心想好险又给一个缠人鬼黏上。
“在这一年里,你天天都在这里演奏?”小雅又好奇地问道。
“嗯,有时候晚上也去酒吧拉琴。总之,全城几乎每一家餐馆、酒吧我都拉过,最后还是停留在这里,而且我只拉一首曲子,就是《良祝》。有人说我是疯子,有人说我无病呻吟,有人说我把音乐当作催泪剂,靠博取人家的眼泪和同情苟活于世——哈哈,也许我的目的正在于此。音乐难道不是用来感动人的吗?如果不能产生心的共鸣,那就不叫音乐了,而是音符的噪音,是垃圾。”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大陆来的,可你的演奏为什么和我从小听过的一样?”
“呵呵,你果然是我的知音!我在北京的中央音乐学院进修过两年,就是那时候,我深深爱上了这首曲子。在每天的晨光里,都会有一个人敲开我的门扉,手把手教我拉熟这首曲子……也许,这就是你感受到的‘原汁原味’吧。”
“嗯,和我妈妈拉的一样好听!”杰森在一旁插口道,随即笑笑,“当然,比我妈妈专业多了。”
“谢谢你真诚的夸奖!你妈妈……她的确是个‘美人’,她的美丽由内而外,这是我对她最真诚的评价——我和老蔡已是无话不聊的老朋友了,他对我讲述了你的身世。老蔡说我很像他,但更像你妈妈,因为,我也在等,我将用我的一生等待她的出现……哈,不说这些了,让我单独为你们拉首曲子吧,还是那首《良祝》,是她一手教会我的曲子……”
在摇曳的烛影中,杰森看见了那位提琴手眼中的闪光,小雅听到了他奏出的甜蜜、哀伤、期盼……
“还有我,我也在等。”一曲未终,杰森已是泪流满面。他炽烈的目光透过朦胧的泪水灼灼地射在小雅浓墨一般的黑瞳上,“小雅,答应我好吗,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等待——像他们一样!”
……
“喂,萧东吗?对,有消息了!我刚在医院查了一下,她已经转院了……不知道啊!再问人家就说不能泄露病人隐私,不给查!这才几天没见她,你说她怎么就——这都怪我!上次小雅说不治眼睛我还当她是在闹小情绪,还跟你说没事儿。怪我怪我……哎,你等会儿——”许同皓在打给我打了小妹消失的报警电话一个小时后又气喘吁吁地给我打来电话通报情况,可他没说几句就急急忙忙挂断了。
我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外面传来一阵木制楼梯的吱吱响,欧巴桑走上楼来通知我浴室热水阀刚刚修好,可以下去洗浴了,所以明天的房租也会恢复原价。我胡乱答应一句,把她支走了,回头看看镜子里那个倒霉蛋:脸上的伤口刚刚被洗澡水泡过,此刻泛着血红,手上还套着白色的固定夹板,眉头深锁,口歪眼斜,脸色白里泛青,横竖看都是一个没有正常行为能力的神经病。
我唉声叹气走出旅馆,徜徉在炊烟飘香的民居小巷。日影西斜,成群结队的小学生鱼贯归来,我左躲右闪,目光时不时触碰到一双双黑葡萄似的水汪汪的眼睛。
我到自动售货机上买了罐汽水,坐在路沿上靠着路灯柱子合上眼睛眯了半晌,突然感觉烟瘾犯了,这才想起来自从在酒店顺了成老头儿的中华一直饱经折磨到现在,已经好多天没抽烟了。我都感觉自己已经忘了抽烟,于是起身找到了一家便利店,寻思着买一款什么烟好,好多天没抽了,最好是淡一点的……慕然,我竟在货架上看到了我熟悉的中南海!
卧槽!我惊了,同时感叹自己的孤陋寡闻:抽了这么多年中南海竟然不知道这玩意儿在这里随便就可以买到!亏我还宝贝似的把自己那盒从国内带来的中南海按根数节省着抽……一问店员才知道,原来,中南海已经进入当地市场很多年了,并且很为本地烟民们所喜爱,尤其是低焦油含量的,在大街小巷随处都可以见到便利店在售卖这款烟。我自嘲地笑笑,原来世界真的无限大,自己不知道和不了解的东西太多了!
我拿了一盒中南海,又在货架上挑了一瓶啤酒。店员小哥好心劝了我一句:“伤到手臂最好不要喝酒”,我也友好地笑笑,正常付了钱离开便利店……
我不知道小雅究竟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走了一个叶帆不够,还要走一个小雅……嗯,其实更早的时候还有一个田田,她们一个个都离开了我。原来命运之轮一直在滚滚转动,而我却始终无知无觉,浑沌麻木在这个世上像野狗一样活着,生不如死,死又不得。我到底该怎么办?嗯?谁他妈的能告诉我?
我靠着路灯柱子,一手握着酒瓶,另一只半残的手吃力地夹着根烟,一口啤酒一口烟。
此时路过几个穿着短裙而且明显有些罗圈儿腿的女孩子,看见我这副身残志坚的模样,纷纷捂住小龅牙偷笑而过。
手机在不停地响,我一看,又是念念在催命似的打我电话。我实在烦透,又不敢关机,无奈中接通了电话,听到的却是成万基的声音。
“小萧,你在哪里?!”成万基口气硬梆梆的明显来者不善。我正等着新加坡那边的消息等得心焦,哪有闲功夫跟他磨牙,于是没来由的一阵心焦,不觉也动了气:“我们之间该说的不都说清了嘛,以后,我的事你管不着!别占我的电话线,我等着救命呢!”
“我操你大爷!”电话那头暴喝声起,震得我耳骨嗡嗡响,差点儿失聪,电话好险没摔了。
我真怀疑他这一出接一出的,这么搞下去还不得立刻心肌梗死!迟疑了两秒,我也嗷的一声喊:“我操你大爷!”就跟他当街展开电话对骂战……
刚刚离开没走多远的罗圈儿腿女孩们愕然回头,表情一脸错愕,估计在想:听这人说话的口音……怎么中国流氓都大老远跑到我们东京来混社会了?!
成老头儿没吭声。不大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蒸汽机似的鸣响:“呜……啊……呜……你,你先来救救我女儿的命吧……她,她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