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彦庭话音未落,郑元规的脸色已经变了。
本来王彦庭的表现就很反常,都已经被人把家都围了,还这样嚣张,如今这句话一出,郑元规一下捕捉到了重点。
他是将军,当然知道尊严是从手下的士兵来的,你比人家强就比人家有面子。
不是吧?
郑元规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连自己都不敢想的可怕猜测。
浑浑噩噩中,就听王彦庭洪亮的声音:“张濬、郑元规矫诏谋反,我命令你们把张府和郑府团团包围,不得放过一人,待我禀明陛下,一起论罪。”
“忽”地一下,甲叶摩擦声一片,门前的军伍里,单膝下跪了一小半人。
“末将尊燕王令!”接令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了整条街巷。
张濬已经目瞪口呆了,郑元规还可以勉强转头,映入眼帘的场景里,无数营将、都将跪下接令,几乎占了基层军官的全部,甚至还有一个军将。
剩余的一个军将和两名营将有些措手不及,茫然地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显然他们也没有想到自己手下的将领居然十之八九都是燕王的人,这还玩个屁啊。
“好了,你们禁军自今日起,改编为近卫军第8军,这是你们近卫军的主将高思继,接下来诸位配合高将军接收就好。”王彦庭把手一挥,示意大家向高思继报到归建。
他退到一旁,伸手把圣旨放到了一名士兵手里的火把上。
丝帛材质的圣旨很快被点着,随着王彦庭的手一放,掉到地上,很快烧成了灰烬。
“王彦庭,你!...”刚刚回过神来的张濬大怒,“你竟然敢烧毁圣旨?”
输就输吧,但是他还没有彻底认输。
等到四万青龙军到来,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圣旨,这是你们伪造的假诏书,不信问问陛下,他承认吗?”王彦庭一阵冷笑。
这种傻瓜还真是不多见,自大又偏执,事到如今还装呢?
倒是郑元规心里一下明悟了。
这只能是矫诏,否则就要把陛下也给拖下水了。
他知道王彦庭不会放过自己的,即便自己没有参与计划的设计,只是最后执行了一下。
但是即便是他站在王彦庭的立场上,也只有灭了自己的族才行,否则何以威慑别人呢?
造反成本这么低,谁不来试一下就亏了。
所以自己是死定了,但是能够保住皇帝就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臣认罪!请燕王和陛下责罚。”郑元规明白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就没必要再给皇帝添堵了。
何况王彦庭把圣旨烧了,等于是让自己没有了和皇帝掰扯的资格,皇帝感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帮自己和张濬讲话?
既然如此,还犟什么呢?
“你?...”张濬大惊,如果郑元规认罪,自己就再也讲不清楚了。
“张相,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机会吧?”王彦庭一脸浅浅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个垂死挣扎的人。
“王彦庭,别以为你已经赢了,似你这样的跋扈之臣人人得以讨之。”张濬心里忐忑,嘴巴上还是寸土不让。
这一局怎么输的,他已经想明白了,知道从一开始燕军就渗透进了禁军。
想到几年时间,花了这么多钱,给别人做了嫁衣裳,郁闷的要吐血。
现在只有青龙军可以指望了。
“咦?你说的人人不会是单可及吧?”谁知道,王彦庭一句话就把他打进了地狱。
“你!你...”张濬脸色微变,他差点问王彦庭你怎么知道,好不容易才停住。
“青龙军不是后天到吗?我安排的。”王彦庭的脸上全是忍不住的笑容,让张濬恨不得打他一拳,“不是写了信给你吗?张相不会不知道吧?”
“王彦庭,原来你早就知道,却步步引我入坑,你这个奸佞!”这一下,张濬真的绷不住了。
他已经确认,要么单可及已经被控制,要么从一开始单可及就把自己出卖了。
但是现在这些还重要吗?自己最后的筹码已经输干净了。
想到谋反是灭族之罪,张濬浑身都是冰冷之意。
“王彦庭,你如此欺君罔上,不得好死...”绝望中的张濬完全丢掉了斯文,开始破口大骂。
自己连带家族的命运在今晚已经注定,只有骂出来泄泄愤才能忍住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行了,带下去吧,记住,不要堵他的嘴,让他骂!”王彦庭转身进门,对着高思继交代,“自认为是忠于皇帝的张相,却要以谋逆之罪问斩,确实想不通,让他出出气好了。”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读书人最怕的就是死了还要背一个坏名声,这是遗臭万年啊。
张濬气的浑身发抖。
偏偏他知道王彦庭说的是真话。皇帝一定会从快从重给自己和郑元规的罪行定性判决的,这样才能保住他自己。
想到这里,心乱如麻,一时间连骂人都忘记了。
幽州的小插曲很快平定了,青龙军被改编成了近卫军,两个军在耶律迭剌的率领下归建。
高思继这个近卫军主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上任了。
后面近卫军还有任务,所以高思继很快就率军南进了。
晋军编成的一个军在王彦童的统帅下暂住幽州,维护幽州的平稳大局。
他的青龙军主将才干了几天,就又变成了近卫军副将。
不过王彦童知道,自己和王彦章属于不担心前程的人,目前的打压只是为了安抚其他派系的将领而已。
而且前面在西线待了几年,也要陪陪家里的妻妾,所以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皇帝李晔在“突然”听说了单可及、张濬和郑元规矫诏谋反之后,果然是勃然大怒,不经三法司审理,就判了三人夷灭三族的结果。
对于裴枢这些宰相来说,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人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致也能判断出最近这闹翻天的源头所在。
此刻看到皇帝又一次祭出了“甩锅大法”,心里都是若有所思。
大唐这条破船,真的是随便一张破船票就可以上的,就是船票的价格有点贵。
夷三族这种。
蜀地的王建已经打的筋疲力尽了,他现在也知道了梁军和晋军的处境,表示爱莫能助。
好在他面对的燕军规模是最小的,也就是周思校率领的两个军多一点的纯步兵。
王建打不过,周思校也吃不掉他。
所以,思虑再三以后,蜀军首先撤退了,摆出一副我搞不定你,但是你也不见得搞定我,最好咱们谁也别惹谁的架势。
至于战后怎么办?责任怎么议定,那是自己和燕王的事,你们小小的军指挥使别掺和。
晋军和梁军已经把附近的百姓快吃光了,因为每天要花一大半时间出去找粮食...呃,找百姓。
所以折腾了一个多月了,回程的路一半还没有走完。
李克用和朱温倒是想过派援兵接应一下,但是看到朱瑾和秦裴的各三万人堵住了邠州和凤翔城,顿时熄火。
他们现在更加担心东线。
王彦庭这个货收到西线的战报至少也有一个半月以上了,东线居然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
这让深深了解他的风格的两人都如临大敌。
他们都清楚,燕军要么不动,一动就一定是大动作。
驻守东线的几员大将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实在是被打怕了。
就在这个微妙的时机,南线突传好消息,楚军居然攻克了饶州。
他们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战报已经让马殷预判了此战的结果,所以已经是放弃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彦章突然要求楚军再打一个州,把饶州留给楚军。
面对这个邀请,马殷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再三考虑之下,他保证,坚决配合燕军的要求,并且不会因为燕军主动邀请就把事先承诺的好处给赖账了。
饶州是吧?我明天就派兵占领,而且同样送五万石粮草过去。
主打的就是一个丝滑,无条件配合。
他隐隐猜到,饶州的文章应该是针对钱鏐的。
对于南线唯一一个敢真的伸出爪子招惹燕军的人,钱鏐估计要挨一下重的。
不过在这之后,他想了半天,也不明白为什么燕军主动要自己占据饶州。
对于燕军的用兵,他真的有一种骨子里的敬畏,越是想不明白,越是觉得这一步高深莫测。
如果王彦庭知道,一定会给他普及一个用词:不明觉厉。
看着遥远的东方,马殷猜想着钱鏐会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