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甘露殿。
李世民坐在案桌后,看着手中的一封密信,神情呆滞,难以置信。
“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的·······”
李世民嘴中呢喃,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么一句话了。
除外,什么都说不上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密信中,所传来的消息,正是关于长乐郡的变故,密信很厚,可以说是仔仔细细,完完整整,事无巨细的描述了这段时间长乐郡发生的事情。
但也正是如此,让李世民骇然,长乐胆子如此之大,她做的事能如恐怖。
说实话,这信,但凡不是百骑司呈上来的,李世民都会觉得荒唐至极,他非但不会相信,更是会对这送信之人严惩不贷。
如此离谱的事,长乐怎么会做呐?她怎么能做成呐?绝对是有人陷害,挑拨!
可,现在,这信,是百骑司送来的。
对于自己一手组建的密碟组织,李世民自然充满了绝对的信任。
李世民闭上了眼睛。
仰头靠着背枕,一动不动。
他很乱。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长乐有朝一日,竟会走到造反的路上去。
这是造反!
这不是造反,这是什么?
她·····她才离开自己多久?才离开长安多久?就变得如此·······疯癫!!!
杀乡绅,处豪强,分田地,立律法······
那么,下一步,她要干什么?是不是就要打上朝廷,冲进皇城?
衮衮诸公,哪一个不是乡绅?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豪强?甚至连自己,都是这个天下最大的所谓乡绅豪强!
到时候,也要把自己一并公审了吗?
李世民的脑子很乱,越想,这呼吸便也是越发急促起来。
不行!
绝对不能再这么纵容她了。
现在,还不过只是一郡之地,完全可以控制,封堵!不然,若是她把这件事从长乐郡戳出去,从而沾染了周边各郡,各县,各州········
到时候,真正的大祸,怕是将会真正降临了。
天下乡绅,那些世族门阀,定是会暴怒质问,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到时候,长乐也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李世民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写下数个大字。
“左丘。”李世民沉声道。
左丘立马接过来。
他迅速看了眼纸上的内容,躬身,而后毫无脚步声的快步离去。
李世民长长吐了口气,无力的瘫痪在了坐榻上。
“长乐,长乐啊。”李世民呢喃着,苦笑着,低语道:“父皇,父皇我真的是看不透你了········”
甘露殿中,一片死寂,再无回响。
李世民就呆呆坐在那里,久久回不过来神。
“陛下,陛下·······”
好一阵子,突然,长孙皇后的声音,无比焦急的从殿外传来。
李世民当即心中一紧,难道皇后也知道了这件事?这是他下意识的想法。
李世民骤然起身,迎了上去,想要安慰:“观音婢,没事的,放心吧,朕会处理,或许只是她误·······”
不过,这话还都没有说完,长孙皇后就已是攥住了李世民的胳膊:“ 陛下,你也知道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
“老天爷啊,怎么会这样!!!”
“房相为国为民,兢兢业业,房夫人也是心性善良,可好人怎么就没有好报呐?”
“求求老天爷,睁一次眼吧,求求菩萨,保佑保佑!!!”
长孙皇后的眼圈都是红的。
不过这话说的,李世民却是大脑有些宕机,不知长孙皇后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自己怎么,有点没有理解?
还有,房相?房夫人?这事又和玄龄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小跑着才能跟上长孙皇后的步伐,他抿了下嘴角,试探着询问道:“观音婢?如此惊慌,咱们这是去哪里?”
“还去哪里?当然是太医署啊。”
“陛下,房妹妹她,难产了!!!”
长孙皇后也或许是因为焦躁,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已无心顾及其他,所以也没有反应过来刚才李世民说的是不是这件事了,简单说了下后,步伐更是加快了几分。
而李世民听到这话,上一息还颇为紧张,他不想让长孙皇后太过于为长乐担忧上火,她的身子本就不好,万一伤了身子可就麻烦了。
如此,见长孙皇后说的不是长乐的事,他的心,瞬间一松。
可是,当脑子再继续转了一圈,把长孙皇后说的话琢磨了琢磨,这边刚刚松下的心,又是‘嗖’的一下提了上来。
难产?
房夫人难产?
这!!!
“该死的!!!”
李世民低骂一声,直接把长孙皇后抱了起来,大步的冲向了太医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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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署。
因为和吐谷浑开战的缘故,原本计划着今年冬就要启用的大唐医院没办法,只能往后推延。
大唐的医疗中心,仍是太医署。
现在,太医署每日都是病患如云,而今日,则更是杂乱和拥挤。
病房前,孙思邈和何兴友脸色无比凝重,甚至孙思邈手上还全都是血。
“孙老神仙,何太医,怎么样······”
“我夫人她·······我夫人她·······”
房玄龄脸色煞白,摇摇欲坠,这位撑起来半个大唐的宰相,此刻,全身好似都没有了力气,若不是房遗爱搀扶着,早就瘫痪在了地上。
“疼,疼,疼·······”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孙老神仙,让我去死,保住孩子,求求你,让我死,一定要保住孩子!!!”
“我死了无所谓,我死了无所谓·······啊·······”
“我的肚子,我的孩子,疼······”
“夫人,夫人,用力,夫人,用力!!!”
“不行,不行,我快没力气了,我快没力气了!!!”
“·······”
病房内,房夫人的声音撕心裂肺。
守着的两位产婆疯狂的鼓舞打劲,可效果,几乎没有。
哗啦······
帘子被掀开了。
一个发丝花白的产婆急躁的朝孙思邈嚎道:“孙老神仙,还是不行,孩子的脚还是在前面,转不过去!!!”
孙思邈闻言,又是一头冲进了病房。
“房公,房公,没事的,没事的·······”
“遗爱,要不你先扶着房公去休息室歇会怎么样?”
何兴友咬着牙,看向了房遗爱。
“不!不!不!”
房玄龄眼珠子都是红的,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都无法对这位大唐丞相产生任何影响,可现在,他彻底的乱了,脑子,空白,甚至话都大吼大叫起来:“我要陪着我夫人,我要陪着我夫人·······”
房玄龄痛哭。
房遗爱双眸也是通红的咬牙道:“何太医,就让我们在这里吧,不然,阿耶才是真的煎熬!!!”
何兴友赶紧颔首:“也好!”
“房公,放心,放心,孙老神仙已经进去了,肯定没事的,没事的·······”
只是这话,他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最后好像自己都不相信的闭嘴了。
“怎么回事!!!”
也就在这个时候,张楚大步冲了进来。
“大哥!!!”
见到张楚的刹那,房遗爱也撑不住了,委屈的,害怕的,无力的,难受的大吼了出来,泪如雨下。
刚才他以为自己还能憋着。
阿耶在哭,房遗爱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总得有个人脑子能清醒些,但此刻,见到张楚,他真的无法保持了。
连堂堂大唐右仆射,都已失了神,他一个孩子,能撑到现在,几乎已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