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寻之闭了闭眼,直到脚步沉重的进了屋,坐在了书桌前,才敢将那口气叹出声来。
也不知道陆衍川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在部队里有没有实现最初的目标。
还有沈文岚,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一转眼六年过去了,她……还在等他吗?
贺寻之一边想一边拿起了笔,本想写些字出来排解孤寂,不知不觉间竟将写字变成了绘画。
等他回过神来,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在无意识间,用钢笔在纸上勾出了一个柔美的轮廓。
那赫然是沈文岚的脸。
贺寻之笔尖一抖,强行压抑着汹涌的思念,手指控制不住的抚摸那看似简单,却已经刻进心里的轮廓,最终长叹一声,强迫自己收回手。
这幅画不能在他书桌上存留太久,否则被发现了,只会后患无穷。
贺寻之恋恋不舍的最后看了一眼纸上的线条,拿起窗台上的火柴,心一横,一咬牙擦出火来点燃了这张纸,眼睁睁的看着那日思夜想的面容火焰中消失殆尽,变为黑灰。
贺寻之无力地坐回椅子上,按了按太阳穴。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或者说,是被自己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名叫“思念”的病,控制不住的复发了。
回到华国,回到家乡,这对他来说,太过遥遥无期,不知此生还能不能见到亲人,见到最爱的那个人。
他甚至不敢奢求有那么一天,只想在梦里多看他们几眼。
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又怕自己万一真的梦见他们,梦中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被监视他的人听去个一言半语,再去加害他们……
他甚至连梦都不敢梦到他们。
原本已经麻木了的痛苦感觉,又难以控制的笼罩了他,让他几乎快要窒息。
就在贺寻之感觉无可排解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声。
贺寻之所有思绪瞬间一止,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面。
这动静这么小,不像是这个国家军队里的那些蠢才能做到的。
他们每次来,自以为做的足够隐秘,其实那些动静落在他耳中,简直和拆家无异,就差直接开口说他们来监视他了。
这次着实有些不对劲。
难不成是其他国家的敌特偷偷摸了过来?
贺寻之的手不动声色的伸向旁边摆着的那柄水果刀。
就在他即将拿刀起身前去查看情况的时候,突然一道极其规律的鸟叫声响起。
纵然这鸟叫声已经伪装得非常像了,但贺寻之还是一下便听出,那是口哨声伪装而成的。
这声音,这节奏,独一无二,他再熟悉不过。
从前在部队大院里的时候,他不知听过多少遍。
在部队里大院里的时候……
贺寻之猛的怔住,不可置信的又听了一遍。
一模一样,他没有听错,就是自己从前亲自教给弟弟贺衍川的那个声音。
就连收尾时那微微上扬的音节也丝毫不差。
贺寻之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自己将这个口哨声教给贺衍川的时候,他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却总是学不会。
每次放训回家,贺寻之根本不用问,远远的就能听见弟弟在房间里反复练习吹口哨的动静。
要么吹的漏风,要么不在调上,声音奇奇怪怪。
连着许多天,贺寻之每天回家都要帮他一点一点的纠正。
这个口哨声是他自创的,教给弟弟的时候还特意强调了,这个口哨声的末尾,收音的时候音调要微微上扬,算作他们兄弟俩之间的暗号。
当时他们还凑在一起开玩笑,万一哪天兄弟俩其中一个被敌人抓住藏起来了,凭着这个暗号,也能把对方找出来。
这口哨,一学就是将近一个月。
贺寻之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准备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贺衍川已经吹的有模有样了,只是最后那个微微上扬的尾音还没有练好。
贺衍川还说,等他练好以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吹给他听。
可是之后,他就来了这里,再也没机会听到了。
记忆在脑海中一幕幕闪现,贺寻之睫毛颤了又颤。
他怎么也不敢想,贺衍川会出现在这里。
是幻觉吧?是他这些天没休息好,太过思念家人幻想出来的吧?
又或者是这个国家的那群卑劣的家伙,为了从他的嘴里打探到消息,往他的饮食或者水里下了什么让人精神恍惚,能出现幻觉的药?
贺寻之一边想,一边迅速将手指按在脉搏上,给自己把了把脉。
可脉象显示,除了身体有些虚弱之外,并没有其他痕迹。
难不成是什么把脉也觉察不出的药?
贺寻之又连忙从袖口摸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然而银针刺进去又拔出来,还是一样。
那声音又响了一遍。
这下贺寻之彻底不知是怎么回事了。
难不成真的是贺衍川?
可他怎么会来这里?
就在贺寻之独自混乱之时,突然三道急促且轻短的敲击声,以独特的节奏响起。
贺寻之瞳孔放大。
这……这不是从前部队里约定的敲窗敲门的节奏暗号吗?
贺寻之再也忍不住,迅速换了一身相对隐蔽的行装,轻手轻脚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按照自己人留标记的习惯仔细一看,不出所料,地上早已留下了熟悉的标记。
真的是自己人!
贺寻之早已古井无波的心,控制不住的翻腾起来。
这一刻,他说不出是高兴更多一点还是紧张更多一点,只知道自己心底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迫切。
他迫切的想见到留下这些暗号标记的人,不管是贺衍川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
他真的太久太久没回过故土,没见过战友了。
他真的想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