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国很想说“是”，但那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沉默地又喝了两杯。
宋清风眼神淡漠，“可是你们忘了，我是个人，我有血有肉有感情，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有父母疼爱，我也会羡慕。在你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疼爱的孩子而放弃我的时候，我也会痛苦，我甚至恨不得自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了痛苦。”
宋振国怔怔地看着他，“我、我没想过我们的做法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宋振国再度沉默。
“你以为不过是小事，不值一提，我提了，就是我小心眼，是我小题大做。可你们不知道的是，你们眼中的小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比天塌了还大的事情。你们的世界有工作、家庭、朋友和其他孩子，而我的世界只有你们。孩子对父母的期盼是与生俱来的，对父母的亲近也是与生俱来的，是你们亲手毁了这份与生俱来。”
“我不知道其他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与你们亲亲近近的，但我做不到，恨意会消散，感情也会。”
宋振国眼眶很红，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他宁愿宋清风跟以前一样对他怒目而视、不理不睬，也不要跟今天这样，平静地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爸，我不恨你们了，我知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的，我是那个不被爱，我接受了，也与过去和解了，以后咱们就跟过去那几年一样，做个不常走动的远房亲戚，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挺好的。”
“清风——”
“爸，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什么，我也不需要，我不会阻止你们见团团和圆圆，你们依旧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但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修复的必要。”
宋振国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宋清风都想走了，他才低声开口：“我知道了，这样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我不是个好父亲，但你是。团团和圆圆被你教育得很好。”
提到两个孩子，宋清风眼神温柔了许多，“他们是我的孩子，我把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总该让他们体会到生活的美好。我也不想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让他们也经历一遍。”
他看了一眼时间，再看看宋振国面前已经彻底空了的酒瓶子，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宋振国摆摆手，“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站起来，脚步却踉跄了一下，幸亏宋清风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我没事，刚才就是没站稳，你走吧。”
宋清风还不至于把一个醉鬼扔在大马路上不管，最后还是开车送他回了家。
来开门的是高珺，看到这俩父子惊了一下，忙扶住宋振国。
宋清风见人送到了就准备走，却被高珺叫住了，“清风，你等等。”
宋清风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你若是想问姜芸的事情，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姜芸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高珺眼神黯然，吃力地扶着宋振国回了卧室。
宋清书出来帮忙，徐晓玲站在房门外探头探脑的。
“妈，爸怎么喝成这样了？怎么是清风送爸回来的？他们和解了？”
说到最后，眼睛都亮了。
她现在可太希望家里这两个老的跟宋清风和解了，这样她也能沾上光。
高珺根本不理会她的狗叫，给宋振国脱了鞋子和外套。
“你们先去睡吧，你爸这里有我呢。”话是对宋清书说的。
宋清书没动，“我听说下午姜芸和一个陌生男人来了家里，还是开着小汽车来的，那个男人是谁，姜芸的相好？”
家属院就这么大，姜芸和纪家和出入又不低调，看到的人不少，自然有人跑去找宋清书打听。
高珺脸色微变：“我不知道，赶紧出去。”
“妈，家属院都传遍了，说姜芸找了个有钱的老头，是不是真的啊？”徐晓玲躲在门外扬声问道。
高珺沉下脸，“真的假的跟你有关系吗？一天天的就你有嘴？赶紧给我出去！”
宋清书见她真生气了，也没再问，拉着徐晓玲回屋。
……
回到家，陆瑶闻着他身上的酒味，眉头微蹙：“你喝酒了还开车？”
宋清风把外套脱了，“我没喝，是我爸喝的，我送他回家的时候沾上了酒味。”
陆瑶有些意外，不是意外宋振国去找宋清风，而是意外宋清风竟然会跟宋振国一起喝酒，还送他回家。
嫁给他这么多年，他跟父母的关系如何，陆瑶再清楚不过，不是仇人但也没坐下一起吃过饭，甚至连逢年过节都没走动过。
看出了她的意外，宋清风索性把姜芸的身世告诉了她——反正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
相比起震惊，陆瑶的第一反应是心疼，对宋清风的心疼。
她忍不住抱住了宋清风，神情难过，“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怎么可以这样！”
宋清风失笑，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我都不难过，你怎么还难过上了？我早就不需要他们的爱了，我现在有更爱我的人，也有了想爱的人，有没有他们，我都能活得很好。”
“我不是心疼现在的你，我是心疼小时候的你。你那时候一定很不能理解吧，为什么你妈妈宁愿疼爱一个外人也不爱你？”
宋清风心神一震，眼眶发酸。
是啊，在不知道姜芸的身世以前，他也曾困惑过，明明他才是亲生的，可为什么妈妈不爱他，是不是他不够好才会被放弃？
在很多很多年里，他都陷入这样一种自我怀疑中。
得知了真相之后，他就明白了，不是他不够好，而是他不被偏爱而已，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他们有了更疼爱的孩子，他可有可无。
所以有了龙凤胎之后，宋清风和陆瑶时刻注意着尽量把水端平，不让俩孩子觉得父母偏心另一个，而自己是不被偏爱的那一个。
他希望两个孩子觉得父母是非常非常非常爱他们的，他希望他们在爱中长大，乐观、自信且昂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