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一孑所寄魂的小雀一路向北,越飞天气越寒冷。他看着下面的山庄村落,不禁一阵唏嘘。
街道两旁,蜷缩着无数无家可归的人,郊外尸体堆积如山。
他一路飞了许久来到了北川天京附近的一个村落。时值傍晚,正该是家家户户生火做饭之时,然而村落却不见一丝炊烟。
小雀绕着村落飞了两圈,才发现整个村落已经没有一个活人。小雀在村上盘旋了两圈,振翅向南飞去。
第二日清晨,萧锦帛正守着魏一孑坐在床边打着瞌睡,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萧锦帛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他猛地睁开眼,激动地说:“你回来了!”
魏一孑脸色非常不好,萧锦帛十分紧张。他伸手探向魏一孑的脉搏,魏一孑却反手握住了萧锦帛的手,说:“我无事,只是略有疲累。北川境内现在可谓是惨不忍睹,甚至于有些村落十室九空。遍地起义军,狼烟四起。想来北川……气数已尽。”
萧锦帛心头发颤,他喃喃地说:“只是苦了那些百姓。”
魏一孑点头:“是啊。原本我以为我们可以在这里静候,时机到了便去收那姜家人头。可如今,我看见那在水火中挣扎的百姓们,实在不能置身事外。锦帛,我们……”
萧锦帛沉吟了半晌,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疫症莫非真的没有任何拯救的办法吗?”
魏一孑摇摇头,说:“如若当真是我在后世所知道的那一种,真的没有办法。但是,或许不是呢?”
萧锦帛皱眉思索了一阵,说:“为今之计,唯有将阎王长请过来,或许他有办法也说不定。”
魏一孑点点头道:“中医博大精深。后世之时,已然失传了许多。或许以阎王长之力,真的能有办法也说不定。”
“好!我这就传讯让阎王长赶过来。”
“那杨将军他……”
“无妨,让之夏一并过来。反正之夏的身体应当也已无大碍,最多就是调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说罢,萧锦帛即刻飞鹰传书。
阎王长在接到传书后,一刻也没有耽误,马不停蹄的和杨之夏赶到了秦海关。
萧锦帛想着想多了解一下北川疫症的情况,便带着阎王长又去了前日那家酒肆。向老板打探之后才得知,那日与他讲话的男子,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
萧锦帛问:“掌柜可知那男子下榻何处?”
掌柜伸手一指,道:“喏,就是这边,过去两条街,有一家客栈。他与我讲过,便落脚在那客栈。”
萧锦帛道了谢,和阎王长马不停蹄的赶到客栈。刚到客栈门口,便见一群人乱哄的围在一起。
萧锦帛走近人群,见地上躺着就是那天那名男子。客栈的老板将手中的一个包袱砸向了男子之后,嫌弃的在身上擦了擦手。怒声道:“什么痨病鬼也来投诉我的客栈?!快滚,快滚!你有钱,老子也不挣你的!”
那男子躺在地上,面色蜡黄,咳个不停。想要反驳,却因接连咳嗽说不出一句话。
萧锦帛急忙上前欲扶起那男子,客栈老板连忙拦在他面前,说:“哎呀,我说这位小公子,你可真是胆子太大了!这人一看得的就是痨病,而且已经有人说北川那边疫症横行,保不准他就是从那头跑过来的,你还敢靠前?快离远一点!”
萧锦帛皱了皱眉,对客栈老板说:“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客栈老板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哎,我说你这个小公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拦着你,不是也怕你染上疫病吗?谁知道他身上染了什么脏病,我是开店的,可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你好心接你家去!”
说完一甩袖,转身回了客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萧锦帛顾不上与老板斗嘴,上前扶起那男子,为他顺着背说:“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那男子终于略微缓和了一些,他喘着粗气道:“小公子……您……您还是离我……我远一点吧,我……我……我恐怕……也是染了那病。”
萧锦帛道:“这样,您随我来。我家的大夫医术还不错,让他给您瞧瞧。”
说完,萧锦帛又对周围围观的人说:“大家快散开一些,这病怕是要传染。回家后一定要好好洗手,开窗通风,无事不要到街上闲逛。”
那些百姓听见病症会传染,纷纷向后退去,但是并没有散开。其中一个大胆一点的说道:“你是哪位?我们为何要听你的?”
萧锦帛冷下脸,正声道:“我是南平羡王萧锦帛!从今日起,关内一切事物。由本王说了算。诸位放心,本王绝不会滥杀一个无辜好人。”
听了萧锦帛的话,吵嚷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忽然,有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就是你侵占我们的家园?你个强盗!土匪!”
萧锦帛冷哼一声,怒斥道:“本王侵占你们的家园?北川姜家,倒行逆施,四处征战,侵占了多少人的家园?与我南平签订百年合约,又背信弃义亲手撕毁。边境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些是谁造成的?如今秦海关南北两方截然不同。南方,我南平子民,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北方,疫症横行,狼烟四起!你们难道不知吗?你们还愿在这样的国家苟活下去?”
百姓们纷纷闭上了嘴巴。
“他说的对啊,我姥娘家就在秦海关北,我表舅表兄弟都被拉了去充军,再也没回来。”
“我妻舅家也是,一屋子妇孺,连糊口都成问题。”
“我上个月刚从北边跑过来,当真是一路上……惨不忍睹。”
有了第一个声音,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老百姓纷纷开始控诉北川姜家的无道。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喊:“打倒姜氏!支持羡王!”
萧锦帛向人群中一看,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不会,他在看见萧锦帛目光的时候,悄悄对着萧锦帛做了一个手势。萧锦帛瞬间认出了,是千丝阁的人。聂芝眉曾教过他这个手势,用于在外与千丝阁人相认。
萧锦帛明白了,这是聂芝眉和雅歌的计谋,可是他心中却忽然觉得十分悲哀。
百姓愚昧,很容易被鼓动。人群中一旦有了煽风点火之人,那力量也是不容小觑。幸好,如今点的是自己家这把火。
萧锦帛大喝一声:“安静!本王知道,谁来当这个家,做这个主,对于你们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你们要的不过是一口饱饭,一间陋室。这一点,本王向大家保证,待到一切平息,只要勤劳肯干,不畏辛苦,人人都能吃得饱,穿的暖。”
人群中那人又高呼:“羡王英明!支持羡王!”
人们纷纷跟着喊。
萧锦帛又高声喊道:“不过近日无事,不要在街上走动。秦海关北门许出不许进,南门许进不许出!违抗者当场击毙!此人既已发病,我便带回将军府,请将军府的神医诊断治疗。大家快些散去,记得一定不要随意走动。”
百姓这一次终于散开了,萧锦帛冲着人群中那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那发病的男子,回到了将军府。
好在将军府够大,萧锦帛将那人带到了将军府侧院的一间无人小屋,并遣散了侧院所有的下人。阎王长拿出了一壶烈酒,说:“小王爷,来,用这酒洗洗手,把药吃了。无论有用与否,也能强身健体。”
说完,阎王长将烈酒倒在双手上搓了搓,又给萧锦帛倒了一些,然后拿出两粒丹药,一人一颗吞了下去。
阎王长以用白布巾掩住口鼻进到屋中,替那男子把脉,半晌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小王爷,此人确实是肺部感染疾病。呼吸困难,高热不退,狂咳不止。小王爷您无事便不要来侧院了,这里有我就够了。回去后,今日所穿衣物一定要用开水煮沸,或者……直接烧了吧。近日也不要与旁人接触,自己在房间里多待两天。”
“可是阎王长,您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还有您的身体……”萧锦帛担心地问。
阎王长哈哈大笑着说:“老夫的身体小王爷就不用担心了,老夫自幼是吃百草长大的,洗澡都用的中药泡水。一般的病毒找不上老夫的。您快些过去吧!”
说完,转身又回到房内。
他解开了那男子的上衣,露出瘦弱的胸膛。那男子咳嗽中不忘对阎王长说:“我……我没救了,老…….老神医莫……要涉……涉险。”
阎王长眼睛一瞪:“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夫行走江湖多年,还没有治不了的病!你给我安安静静的。我治不活你,还治不死你吗?总比你现在半死不活这样要强。”
那人当真闭了嘴,连眼睛一并闭上了,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阎王长掏出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一针便向他胸口的大穴扎去。随着银针刺入,大穴周围渐渐鼓起了许多小米粒大小的包。不多时,这些小包以银针为中心向四周散去。
阎王长神色一凛,果然是蛊毒!
阎王长又迅速施了几针,将那些细小的“米粒”围在了一个圈中。之前那些小“米粒”在皮肤下不停的涌动,却怎么也跑不出银针所谓的那一圈。
阎王长掏出小刀,喷上了一口烈酒,将他的皮肤割出了一个小口。然后迅速把一个小火罐摁在他那伤口之上。只见伤口处血液喷涌而出,全部收进了小火罐。
片刻,阎王长取下火罐,手脚麻利的在罐中倒入了烈酒。他撤了那男子胸口上的针,又替他的伤口敷上了外伤药,转头便去看那小火罐。
只见罐子里的血紫的发黑,在烈酒中,那血液竟然慢慢沉淀。不多时,酒面上便浮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白点,看得人头皮发麻。
阎王长仔细观察着那些小白点,若有所思。他拿出一根银针,挑破了一个白点,里面竟爬出一只极小的蛊虫。那蛊虫在针尖上扭动着,异常活跃。
“这是……”华韵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惊讶地问道。
“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阎王长面露怒色。
“明月神医,我家中也是世代行医,且与中原医术有很大的不同。我想着或许能帮上忙,您不要动怒。”
“唉……你这女娃娃。这是苗疆的蛊虫,”阎王长面色凝重地说,“我对此道不甚了解,但我知道它们分不同种类,可寄生于活体不同部位,而且传播速度极快。想必这种便是专门寄生于肺部的。想来北川的疫情就是由此引起的。”
华韵想了想,说:“天下万物相生相克,若是能找到这种蛊虫的天敌,疫症便有救了。”
阎王长点点头:“说的对,只是不知道这种蛊虫惧怕什么。若是不能尽快找到解蛊之法,后果不堪设想。你回去吧,把这些告诉王爷,请他着调查一番。另外,这是何人所为,也要好好调查。”
华韵点头,转身便去找萧锦帛了。
萧锦帛听闻,拍案而起,怒极地吼道:“究竟是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
华韵想了想,道:“王爷,您可还记得之前军营里捡回来那个小娃娃?”
萧锦帛一惊,是啊,阎王长说过,那不是什么小娃娃,那是人送外号“鬼胎子”的不老人!自从杨之夏被俘失踪后,也再没人见过他。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王爷,我不是说过那人很奇特,身体可以自愈吗?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有一种蛊虫,种在体内,便可百病不侵。现在想来,或许,那鬼胎子就是罪魁祸首。但这只是我的猜测。”
魏一孑在一旁开了口:“你去告诉阎王长,这蛊虫或许,怕热。”
萧锦帛一脸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魏一孑说:“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么?那时的疫病,便是在入夏之后,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