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的陈设十分简朴,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母后”所有的。
“你,跪下!”
虞凌霜将姜悦喊到一张桌案前,指着上面的牌位说道。
姜悦抬眸看去,却见上面刻着“亡夫聂公禾”,不由微微蹙眉。
见姜悦没有下跪,虞凌霜顿时有些怒了:“怎么,我的话你都不愿意听了?”
姜悦平静地摇头,清冷的声音响起:“母后见谅,以后儿臣绝对不会跪这种莫名其妙的人。”
“你说什么?你个贱人!”
虞凌霜闻言大怒,作势就要去打姜悦。
但很快,她刚抬起的手臂还没落下,就被姜悦抓住了。
“你,贱人,你要干什么?”
“母后,朕劝你冷静些!”
姜悦一把甩开虞凌霜。
“一口一个贱人的,母后既然如此厌恶儿臣,当年又为何要生下儿臣?”
还没从女儿胆敢反抗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听到她这么说,不由愣住了。
“好啊,好啊,你居然学会忤逆为娘了,你个不孝女!”
说着,虞凌霜是眼眶红了。
“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长大,为的是什么?你可知道么?”
姜悦闻言,缓缓阖上美目。
见她这副模样,虞凌霜以为姜悦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于是加紧说道:
“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当初我被那个人强暴,才错失了与聂郎的情缘,这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
“而你,就是那个男人的孽种,生你下来就是为了给你娘我和聂郎还债的,
当初要不是我,你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么?”
“如今你翅膀硬了,这是打算跟我翻脸了?哼,姜悦,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我给的,
这辈子都改变不了,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这辈子休想逃脱我的手掌心,你听清楚了没有。”
“能让你有机会成为大楚女帝,你就该学会感恩,这是我给你最大的仁慈!”
姜悦凝眉,玉指轻轻摩挲着有些微蹙的额头。
良久,她轻叹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
见到这一幕,虞凌霜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下一刻,就听姜悦缓缓说道。
“大楚礼部案牍记载,当年母后入宫流程完全符合国礼,
并没有什么先皇强暴民女,迫其入宫的记载。”
“另外,让母后入宫是虞氏一族的意思,朕翻阅过当年的虞氏族谱,
对母后遭受先皇凌辱一事也是毫无依据可言。”
“最后,母后与先皇新婚翌日,宫内官娘查过床单,
确认母后服侍先皇时,乃完璧之身,又何来先皇酒后强暴母后一说呢?”
虞凌霜闻言,目露惊恐地看着姜悦。
良久,她摇着头道:“不,你不是姜悦,你,你到底是谁?”
姜悦清冷一笑,郑重站在虞凌霜面前,恭敬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姜梦璇,见过母后!”
轰——
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直接在虞凌霜脑海里炸开。
难怪,从刚才起她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那个逆来顺受的小贱人,忽然之间就会展现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还敢这样忤逆自己。
“你,你……”
看着另一个女儿就这样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虞凌霜心情百感交集,指着她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姜梦璇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势,让虞凌霜由衷感到自身的卑微和渺小。
“姜悦呢,她人在哪里?”
“母后,你无需担心,皇妹现在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今日朕能见到自己母后,
本该十分欢喜才对,但可惜,听了母后那极端的话语,却让朕感到十分纠结……”
姜梦璇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虞凌霜努力平复自己心情,随后摆出一副不屑的态度:“不愧是大楚帝王,你身上有着跟你爹一样,令人厌恶的气息。”
姜梦璇静静看着自己母亲,然后摇摇头:“你知道么母后,当儿臣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
因为朕觉得终于有娘可以陪伴了,可不曾想二十年未见一面的生母,竟是这样一副颠倒是非黑白的嘴脸,
当真是让朕感到寒心。”
“我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你爹害的么?”
虞凌霜还要试图狡辩,但很快就被姜梦璇打断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够了母后,你知道么,父皇在世的时候,时常跟朕提起母后,他说你是父皇这辈子见过最贤惠的女人,
他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你,只想让你不受委屈,可是母后,你又是怎么对待父皇的?”
“有些话,本来朕是不想说出来,但听母后这般诋毁父皇,朕怕父皇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宁,这就不得不跟母后挑明了。”
“其实母后,从你离开宫背叛父皇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后悔了对么?”
最后一句话,直接击中了虞凌霜的防线。
“你胡说,我做梦都想逃脱那个牢笼,待在他身边我只觉得恶心至极!”
她开始疯狂辩解,但说着说着,却是一股没来由的委屈袭上心头,忍不住落下泪来。
但姜梦璇却是平淡的说道:“母后当年嫁给父皇前,的确是和聂家有婚约,
可是母后的族人隐瞒了这件事,父皇是在事后才得知母后入宫前有婚约在身,但却也没有点破,
因为父皇当年非常宠爱母后,认为自己的一片真心能换得母后回心转意,
礼部卷宗记载的十分清楚,母后入宫时,父皇给予的规格已经跟皇后等同,
只等母后诞下子嗣后,就会正式册封母后为大楚皇后,
可惜,母后心中一直对那个青梅竹马念念不忘,最后更是舍弃了父皇跟儿臣离了宫,
朕实在不明白,聂公禾一个靠妻子养了半生的酸儒书生,文不成武不就,
为了区区一个从七品的县丞之位,竟然干出卖妻举动,如此恶劣的人品是怎么入您的法眼的?”
“你不准这么说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他……”
虞凌霜彻底慌了神,眼里闪烁出编织的美梦被撕碎的绝望。
“母后不必说了,你要说的,朕心里都明白。”
姜梦璇从腰间掏出一根银针,挑亮了下幽暗的烛光。
“说到底,这无非就是母后年少时的冲动在作祟,
母后现在为什么如此急着要把朕从皇位上拉下来,就是因为对眼下现状感到不满罢了。”
“毕竟,母后在宫中时,父皇对你是呵护有加,
出行皆是前呼后拥,绫罗绸缎,不怕没有,就怕母后不要,可以说享尽了人间富贵。”
“可出宫后呢?一路颠沛流离,受尽人世间白眼,
最后落得只能跟江湖宗门同流合污的下场,两厢对比之下,朕就不信母后一点都没有想法。”
虞凌霜直接瘫坐在床上。
看着那气质和神情与姜悦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女儿,不由捏紧了拳头。
因为,姜梦璇的分析,揭穿了她不甘心眼下生活的现实。
尤其是在得知姜梦璇登基后,内心深处更是早已后悔当年的冲动了。
如果当初不离宫,自己就是大楚皇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