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班定远使团就坐上了回中都的马车,和他们一起走的,还有田莹跟另外两个番邦。
那日校场上,楚国凭借手中那犀利的火器击败武昭铁骑的一幕,给他们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便顺势起了攀附之心。
和雍一路送行,目睹他们离开盛京后,便马不停蹄赶往紫禁宫面见李弘。
“都离开了?”
“回禀万岁爷,奴才亲自为他们送行,已于两个时辰前离开了盛京城大门。”
“嗯,走了好。”
御书房内,李弘一边临摹一幅古人字迹,一边应道。
“回头通知沿途各路官府,密切注视楚国使团一举一动,有任何事情必须随时向朕禀报。”
和雍躬身回道:“奴才遵旨。”
旋即又问道:“万岁爷,奴才有一事还是不懂。”
李弘一笔落下,洁白纸张上顿时呈现一幅龙飞凤舞的字体。
他一甩笔笑道:“朕知道你想问什么,是要问为何朕要拒绝跟楚国来往对么?”
和雍:“万岁爷独具慧眼,奴才心里的事,丝毫瞒不住您。”
李弘说道:“和雍啊,你对楚国怎么看?”
和雍压低姿态:“万岁爷,容奴才说句实在话,这楚国使臣确实跟其他番邦不一样,
而且他们的奇技淫巧犀利非凡,前日个奴才还想,
若是我武昭国能引进这些火器,我武昭国实力岂不是会更上一层?”
李弘眼一眯:“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和雍低头回道:“奴才见识短浅,定是不如万岁爷看的深远,能见到的也就这些。”
李弘摇摇头:“和雍啊,你要这样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其实楚国怎么样,
朕虽然没见过,可木里琛这些年来回楚国也不止一两次,楚国目前怎么个情况,朕还是了解些的,
楚国眼下是立国八百年来最繁盛的时期,这不光是他们女帝的功劳,更是因为女帝身边有个好夫婿在辅佐,
故而楚国能将东大陆治理的井井有条,而且,从辽东各部不惜万里投奔我朝的部族也证明了一点,
楚国不断向北方扩张,兵力甚至已经部署到了草原戈壁,严重压缩了当地部族生存的空间,
这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国家,不比我武昭差,这样的国家是不会甘愿成为附属的。”
和雍闻言,立马了解了:“万岁爷的意思,奴才听明白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武昭和楚国之间不可能成为宗属关系。”
李弘点点头:“是啊,所以朕才拒绝跟他们往来,也拒绝他们通商请求,因为朕一旦答应了,
往后会有更多的番邦得知海的另一边有一个和我武昭不相上下的国度,
转而向楚国靠拢,从而影响朕好不容易布置的邦恭局面,所以朕只能决定和他们断绝一切往来关系。”
和雍:“可是万岁爷,奴才还是不明白,武昭和楚国之间就算不是宗属关系,那商贸往来也不该断绝啊,
奴才亲自去海州港湾看过,唯有楚国的舰船最为令奴才震撼,
整个海州港湾里,也只有楚国的船体最大,还是铁制的,
如果我武昭跟他们合作,采购船舰和火器,甚至购买制造工艺的话,
对我武昭是百利无一害啊。”
李弘摇摇头:“所以说你这奴才眼界还是不高,只看到这些虚的,却没想过更深的层次,朕问你,当年太祖创办科举的目的是什么?”
和雍回道:“自然是为我武昭培养栋梁之才。”
“你错了,让朕告诉你,太祖创办科举的第一目的,不是培养人才,而是为了让天下士子全部进到八股的牢笼里,
让他们钻研古今典籍,逐字逐句分析词句中的利害,这样的话,这些士子就不会再有其他异想天开的心思,
只要士子安定了,那天下也就安定了,即使还有人敢造反,也不过是些类似天理教之流的草寇,成不了气候,
如此,朕的江山也就稳固了,而且朕登基后,又刻意提高士子地位,彻底把他们和布衣区分开来,
为的是什么?是为了让他们当好地方官造福百姓么?不!朕没那么肤浅,百姓算什么,朕压根不在乎,
你想想看,士子若是布衣的话会怎么样,自然是毫无顾忌想什么说什么,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来,
朕就算杀上一万十万,也杀不尽的,但把他们和布衣区分对待,
将他们跟皇权利益绑在一起又会怎么样?自然只能是一门心思为朕着想了,
只要这些士子能握在朕手里,就算全天下百姓都反了,朕也丝毫不怕,你觉得一群什么都不懂的百姓能成什么气候?
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想造反?真是笑掉大牙了,所以朕握住了读书人就等于掌控了武昭数亿百姓的命脉,
百姓最容易对付,要是乱了嘛,那就杀一批,唬一批,最后再给点小甜头也就甘愿回去继续为生计奔波,
只要百姓保持愚昧,终日奔波于生计,提高读书门槛防止他们有新的想法,就是对社稷最大的帮助,
但要是答应了楚国条件,两国进行大规模通商,民间百姓势必会接触新的事务,
接触了新事务,人心难免就会思变,人最怕的就是对比,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竟是这般凄惨,跟楚国有巨大区别后,
你觉得会怎么样?愚民要是知道自己过的日子不如猪狗,一旦反噬将会十分汹涌,
所以和雍啊,你现在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吧?”
其实,李弘十分清楚自己治下的百姓生活的有多煎熬。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改善百姓生活,但武昭有五六亿人啊,一旦做出改变的话,第一个受冲击的必然会是自己的帝位。
所以,他选择了成本最低的辱民、愚民政策,只要控制住士子阶层,自身皇位也就可以稳如泰山了。
李弘时期,也是整个武昭立国以来,百姓最为压抑的时代。
所谓盛世,不过是李弘牺牲无数底层血汗换来的粉饰而已。
和雍震惊的目瞪口呆,愣了好半晌才道:“万岁爷当真是智虑万千,奴才拍马也赶不上万一。”
李弘笑了笑:“这是帝王之术,你不懂也正常,总之你给朕记下,这次有哪些外邦跟楚国使臣走的近的,都给朕记下来。”
“奴才遵旨。”
……
四月十八日,海州城。
一路颠簸之下,班定远一行人重新回到了海州。
相比去时的道路,归来时由于是顺流河水,足足提前了十天。
看着停靠在港湾内的邮轮,班定远感慨三千,抱着班昭说道:“小妹,我们马上就要回家了,等到了楚国,哥哥就安排你去学校读书,好么?”
“我真的也可以读书么?”
“当然可以了,在楚国,所有人都有资格读书,就算是女子也可以,从今以后,楚国就是你的家。”
班昭闻言,看着那艘大船,眼里充满了希冀之光。
裴矩:“等回到楚国,我定要向内阁提议,对武昭采取军事行动。”
班定远:“还是先和军座打声招呼吧,看看他对此是什么看法。”
碧波荡起浅重浪,海风拂面,远处停靠的邮轮犹如定海神石,与周围摇摆不定的帆船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