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许牧未曾料到,李密的心思已悄然转向洛口仓,更暗中指使裴仁基攻取洛阳东面的战略要地——阳城。当杨广得知许牧竟欲置他于死地,两人间的对话便在这份难堪中戛然而止。
自杨广投身叛乱以来,许牧尝试着与他坦诚相待,倾吐了不少肺腑之言。昔日斥责杨广为昏君,今日担忧其安危,皆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只是,世事难料……
“或许,他仍未从心底转变角色,尚未意识到自己已是反叛的一员吧。”
许牧心中暗自思量,随后返回了那座紧邻主公府的居所,迎接古时最为单调乏味的夜晚。
在古代,人们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晚餐往往在黄昏时分,约莫四、五点钟用毕,随后便在七八点钟就寝,最晚也不过九点。这样的作息对许牧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挑战。在现代,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夜猫子,从未在十点前入睡。而今,他的生物钟被迫调整。
晚餐之后,许牧躺在由木板铺成的大床上,床褥下垫着厚厚的棉被,却依然难以消除那份硬邦邦的不适感。没有弹簧床垫的柔软,没有手机的陪伴,没有电视的娱乐,没有网络的宽广,更没有游戏的消遣,甚至没有电灯的光明。他瞥了一眼床边那盏昏黄的油灯,连熬夜的念头都被这微弱的光亮熄灭了。难道要靠数星星、赏月度过这漫长的夜吗?古人是如何熬过这无尽的黑夜的呢?也难怪古代的女子如此多产。
“必须加速科技进步,总有一天,我们的研究所会研发出蒸汽机、发电机、电灯、电视、电脑、手机……此外,从明天开始,正式踏上叛乱之路……”
许牧在床上低语,渐渐沉入梦乡。明日,他将迎来穿越后的首次战役。
……
次日清晨,军营中的操练声再次将他唤醒。许牧揉搓着睡眼,伸了个懒腰,洗漱完毕后,准备前往军营查看孔兴岳的训练情况。今天,骁果军将进入山区,而他已于昨日向铁浮屠亲卫下达了备战指令。张须陀尚未归来,他将亲自率领三百铁浮屠亲卫,阻挡骁果军的进犯。
骁果军乃大隋的精锐之师,勇猛异常,但在山地战中,其优势难以充分发挥。而万民城的三千精兵,早已习惯了山地作战的训练。许牧在叛乱之初,就预见了可能暴露的风险,因此坚决要求精兵们接受山地作战训练。张须陀身为战场老将,无论是山地、平原还是骑兵作战,均游刃有余,助他练就了一支精锐之师。遗憾的是,这次阻击战,张须陀无缘亲眼目睹。
洗漱完毕,简单进食后,许牧来到千米长的校场。孔兴岳身披黑甲,正领着三百亲卫负重疾跑。其余两百亲卫则驻守研究所,寸步不离,这是许牧的严令,研究所是万民城的根基,不容有丝毫闪失!
晨曦初露,阳光洒落在他们如墨的铁浮屠上,冬日的寒光映照着铁甲,别有一番冷冽。许牧望着这三百精锐,轻轻颔首。他们身负五十多斤的黑甲,行动依旧敏捷,足见训练有素。千米操场上,三百人如风般移动,步伐整齐划一,气势撼动大地。
“立定!”
孔兴岳察觉到许牧的到来,立即高声喝令。
“遵命!”
三百亲卫闻声即停,右脚并拢,挺直站立,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拜见主公!近几日,亲卫们加倍训练,餐餐有肉,随时准备应战!”
孔兴岳拱手行礼,汗水顺着坚毅的脸庞滑落。
许牧望着这三百亲卫,轻轻点头,随即登上军中的高台。亲卫们肃立其后,眼神中既有希望,又有崇拜,更不乏敬畏。正是眼前之人,赐予了他们衣物、居所、丰盛的食物,以及冬日里的温暖。
而作为叛乱者,战斗就在今日拉开序幕!
许牧凝视着他们,沉声道出了第一句令人愕然的话,满含疑惑。
“你们一直自视为精英,但实际上……你们并非真正的精英!”
三百亲卫闻言,纷纷抬头,对许牧突如其来的否定感到不解,更多的则是不甘与不服。在众人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微弱的火光在跳动,闪烁着不屈的意志。
他们是许牧最为信赖的亲卫,自诩为精英中的精英,披上那沉重的铁浮屠铠甲后,他们深信,即使是那即将到来的骁勇果敢之师,也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
然而,就在不久前,操练未尽,主公的话语如同寒冰,仅用一句便否定了他们的存在价值!
\"或许你们心有不甘,但这铁一般的事实不容置疑!特别是你们即将面对的敌手,是那些曾踏遍吐谷浑的雪原,征服琉球的海浪,穿越百越的密林,以及在高丽的战场上历练归来的百战老将。他们是从大隋数十万大军中脱颖而出,以血肉之躯铸就辉煌的骁国军!\"
许牧深知战前鼓舞士气的重要性,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继续对眼前的三百亲卫进行严厉的鞭策。
\"但你们,除了孔副将,又有谁能真正经历过战场的洗礼?\"
许牧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着原本高昂的头颅,三百亲卫的傲气逐渐低垂。
\"在踏入万民城的门槛之前,你们大多是从土地中逃离的农民,是货物倾覆的商贩,是家业凋零的地主,未曾握过刀枪,未曾闻过硝烟,更未曾体验过生死边缘的挣扎,不曾以敌人的头颅为枕,以酒洗剑的军旅生涯!\"
\"坦白说,以你们当前的状态,我并不寄予厚望!\"
许牧的语调渐趋沉重,高台之上,气氛凝固。孔兴岳眉头紧锁,不解主公为何在战前动员时选择打击士气,这可是兵家大忌。
但回想起主公建立万民城以来的种种变革,孔兴岳只能静默旁观,心中暗自期待。
他缓缓抬头,目光中充满了对许牧的信任。这位年仅二十多岁的青年,以一己之力,引领数万流离失所的民众,在崇山峻岭间创造了无数奇迹。
\"你们从军以来,日复一日重复着训练,对着木桩挥舞刀法,对着箭靶练习箭术……\"许牧边说边走下高台,一步步靠近那三百名亲卫。
每经过一名亲卫,他的声音愈发洪亮:\"即便如今你们装备了最坚实的盔甲,手持最锋利的武器,又有多少信心能够战胜骁果军?!\"
\"告诉我,有多少信心?!\"
许牧在亲卫中穿梭,厉声质问。
\"你们自认为勇猛,但你们的敌人比你们凶悍百倍!有谁能保证,在面对他们挥舞长刀冲锋时,自己不会退缩半步?\"
许牧的话如同重锤,让所有人的头颅低垂。
他们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散落尘埃,一文不值。
主公言之有理,他们本是农夫、商贾、走卒、地主,因生活无以为继才聚于万民城。与真正的精锐相比,他们唯一的资本,只是日复一日的训练。
如何与那些精锐相提并论?
这样的疑问在三百亲卫心中悄然滋生。
我们能赢吗?
连主公都不信任我们。
这场战斗,将是他们首次踏上战场的试炼。两军对垒,非同儿戏,任何疏忽都可能意味着生死相隔。
除了孔副将,无人亲尝敌人颈间热血的滚烫,无人知晓斩敌首级的快感!
\"你们,有多少信心?回答我!\"
许牧疾步穿梭,沉声追问,似在逼迫答案。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深的沉默,所有人的头颅压得更低。
先前的昂扬斗志,此刻荡然无存。
士气全无!孔兴岳心中猛然升起这四个字,紧握拳头,不明主公意图。
如此下去,今日之战,无需再打。
他向许牧投去询问的眼神,却被后者直接忽略。
许牧在亲卫间快速穿梭,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就这点能耐?\"
\"这就是我所依赖的亲卫?若将来骁果军围城,你们是否会不战而降,将我绑去投降,向骁果军摇尾乞怜,只为苟延残喘?\"
许牧走上高台,握拳重重捶击胸口。
此言一出,不仅三百亲卫,就连孔兴岳的脸色也为之一变。这已不仅仅是批评,更是赤裸裸的侮辱!
\"主公勿要侮辱我等!\"
果然,一名肤色黝黑的壮汉猛地抬头,面红耳赤,全身颤抖:\"我虽不识字,却知忠义仁孝,战死疆场,是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大丈夫何惧一死?\"
\"但主公今日之言,太过分矣,恳请主公收回方才之言!\"
这黝黑汉子,成了三百人中唯一挺立之人。
在他的带动下,其余二百九十九人也纷纷抬头。
许牧的一番话,让三百亲卫个个面红耳赤,眼中似有怒火燃烧,仿佛遭受了极大的侮辱。
\"主公今日之言,太过分矣,恳请主公收回方才之言!\"
不久,剩余的二百九十九人,未经任何人组织,竟异口同声,低吼出声,气势如山,比操练时更为凝聚。孔兴岳目睹此景,眼神逐渐亮起,隐约悟出了主公的深意。
在这三百亲卫中,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气息。
\"恳请主公,收回方才之言!\"
三百人的齐声请求,给许牧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他巍然不动,站在高台上,坚如磐石:\"凭何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