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府巍峨的楼宇中,市政规划司内,杨广正埋首于案前,全神贯注地处理着许牧新下达的任务,笔尖在纸上跳跃,勾勒出未来的轮廓。
一旁,来护儿静默伫立,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位昔日风采卓绝的陛下,如今竟如此沉溺于案牍之间,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想到自己,堂堂柱国,大隋赫赫有名的将军,竟也沦落到刚从尘土飞扬的工地归来,内心的苦楚难以言表。“还好,只剩三个月,忍过这三个月,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几日,这句话成了来护儿自我慰藉的口头禅。
相比之下,杨广似乎对这份工作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尤其是今早,许牧交给他一项崭新的使命——设计万民城的坊市!他审视着桌上刚绘就的坊市区划图,眉头微蹙,轻轻摇头,最终将图纸揉作一团,掷入废纸篓。与当年在洛阳亲手规划的东西市相比,这份设计显得太过平庸。
彼时,重建洛阳,天下工匠纷纷献策,最终的审定权皆在他手中。虽未亲自动笔,但他心中早已藏有无数构想。“陛下……这已经是第八张了……”来护儿嘴角抽动,小心翼翼地提醒,生怕触动了杨广敏感的神经。
杨广抬眸,未予理会,再次沉浸于案前的“创作”。这并非出于强迫症,而是许牧的要求超乎寻常。他所求的坊市,需融合后世大型市场与商铺的精髓,上下两层,一层为生活必需品的市场,二层则是商铺。一层摊位日租,二层则需购置或签署年约。每个商铺不过三十平米左右,而许牧要求二层必须容纳上百商铺,一层摊位更不少于五百!
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杨广终于绘制出能满足许牧需求的坊市区划初稿。若想三日内竣工,恐怕需夜以继日地赶工。
“把这图纸拿上去给那小子看看。”完成图纸后,杨广颇为满意,待墨迹干透,便交给了来护儿。因主公府人手短缺,来护儿除包工头外,还兼职起了通事舍人的角色,负责文书传递与任务分派。
不久,许牧手持杨广的设计图步入市政规划司,未及进门,已朗声笑道:“老杨,我没看错你!你在建筑方面的天赋非凡。你过去的职位我未曾听闻,但想必远不及此,只有市政规划司才能让你的才华真正绽放……”
踏入室内,只见杨广悠然品茶,神色略显古怪,似是被茶水呛到。原来,杨广入职时,许牧为发掘其潜能,曾询问其过往经历,却未得到回答,于是直接安排他至市政规划司。
审视着手中的图纸,许牧愈发确信自己的决定明智无比。老杨不仅满足了他的所有要求,还额外考虑了一二层的隔音问题,特意将层高设为两丈,确保了坊市上下层的独立与宁静。同时,针对楼梯布局,因占地面积较大,老杨在一层东西南北各设楼梯,皆可直达二楼。这份图纸,让许牧隐约感受到了掌握未来购物中心设计蓝图般的震撼。
“这座坊市,就命名为‘万民广场’吧。”
一层,将是集各类商品于一体的大型市场,任何百姓都能在此摆摊,只需支付摊位费。从食品蔬菜到肉类调料,无所不包。此刻,许牧正与杨广商讨如何明确划分一二层的经营范围。
“三天建两层确实紧迫,先建好一层市场,二层七天内完成。”在杨广的办公室内,许牧综合考虑工程进度,重新调整计划。
“来总管,可行吗?”杨广微一点头,望向来护儿。自任包工头以来,来护儿被工人们尊称为“来总管”,杨广也随之效仿。
“三天足够!”来护儿拍胸保证,他不愿在许牧面前让陛下失了颜面。
许牧点头,随后离开市政规划司,前往四楼。他急于确定万民广场一二层的经营范围,因为建设坊市是万民城当前的首要任务。他吸引众多人口迁徙至此,目前全靠主公府分配粮食维持生计。主公府规定,周边开垦的土地归主公府所有,百姓则作为佃农耕种,实行严格的国家分配制度。在这深山之中,食物是最硬的通货,导致万民城内的铜钱几乎无法流通。要建立繁华的城市,必须激活需求,首先便是刺激消费。他建造居民区,也是为了促进消费,让百姓购房,成为万民城的第一批居民。而坊市,尤其是二层的商铺,是商业发展的基石。
经过几个时辰的斟酌,许牧终于敲定了两层的经营范围。一层主营米面油盐、果蔬杂货及日常用品;二层则更为高端,专营衣物布匹、化妆品及珠宝等精品。
起身舒展筋骨,望向窗外,天色已渐暗。冬日白昼短暂,巳时已过。
“张猛男也该回来了吧?”下楼时,许牧心中挂念着张须陀。自己已策划了一场漂亮的阻击战,而张须陀仍未归队。不料,刚出主公府大门,便见孔兴岳百米之外飞奔而来,未乘铁浮屠,却如风驰电掣,口中呼喊:“主公,主公……”
许牧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问:“张将军回来了吗?”孔兴岳飞奔至许牧面前,一膝落地,拱手深深施礼,喘息间吐露:“正是,张公归来了!”
继而,接力棒交至许牧手中,他开始了奔跑的征程。
他翘首企盼张梦楠,那份等待,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光隧道。
一别三月有余,许牧几乎要相信,命运又对他开了个残忍的玩笑。
自穿越以来,他费尽心力将这位悍将从死神手中夺回,绝不能再次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希望。
万民城城门下。
许牧小跑前进,距城门百步之遥,只见一位身高八尺,英姿勃发的伟岸身影率先步入城中。
其后,十几名甲士簇拥着一家三口,其中一位中年男子,目光虽直视前方,却难掩对万民城周遭的好奇探索。
“爹,爹,快看那边,就是我们远远望见的高塔!”
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站在中年男子背后,手指烈士纪念碑,眼中闪烁着新奇的光芒。
“直儿,你忘了为父平日里的教导吗?在外需谨言慎行。”
中年男子未语,倒是身旁身着华丽绸衣的妇人面色凝重,出声训斥。
“是,娘。”少年闻言,缩了缩脖子,收敛了神色,但那双眼睛依旧四处探寻,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
“拜见主公!”
突然,一阵齐声高呼让这家人惊愕不已。那些所谓的“叛军”竟对不远处的一位少年俯首称臣。
特别是领头的张公,竟也屈膝跪下!
“张将军,请起。”
在中年男子的注视下,那少年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张公,偶尔还偷偷瞥向自己,那眼神,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真是怪事,这群叛军竟然在这荒山野岭中建起了一座城。”中年男子眉头紧锁,心中暗自评估着眼前的少年。
毫无疑问,这位少年便是这座城的主宰,也是这些叛军的领袖。
“应是家族基业,祖辈恐怕在此山中经营了数十载,方能有如此规模。”
中年男子心中暗忖,结合沿途所见及这座坚固之城,他默默给许牧贴上了标签——
一位血统纯正的“反叛”继承者!
那位八尺男儿正是张须陀,年过半百却不见丝毫老态。在许牧的搀扶下,他低首致歉:“末将失职,原定三月即返,却不料途中延误,竟劳主公亲迎……”
许牧打断了他:“乱世之中,张将军路途艰险,能顺利完成使命,平安归来已是大功一件,其余无需多言。”说罢,许牧拉起张须陀,两人并肩步入城中。
从张须陀的眼神中,许牧读出了满腹疑惑。
“张将军或许想问,为何离别时未见此城,短短三月,却似换了天地?”许牧边走边指,话语中带着对万民城的自豪。
张须陀点头,感慨万千:“末将离开时,这里还在开山辟石,未料三月之间,竟矗立起一座城池,主公之能,实在……难以揣度。”
张须陀不善阿谀,此言出自肺腑。
离别之际,火药才刚开始用于开山破石,清除碎石。
尽管许牧曾提及要在深山建城,他并未当真。
只当作是十年后或许能实现的愿景。
谁料,这一趟外出归来,深山之中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一切,落在中年男子耳中,震撼之余,更添敬畏。
这座城,仅用三月便成?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夜幕中隐约可见轮廓的高塔。
那似乎是一座巍峨的碑,高达百仞,矗立于夜色之中,神秘而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