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卢楚吩咐许牧重制鱼汤一份,用精致的食盒装好,送至越王府的大门。听说杨侗想喝鱼汤,许牧即刻在厨房亲自督阵,不仅要大厨们启用炒锅,加入鸡精,还特地指定了白盐的使用。
那时的权贵,多习惯于食用青盐,尽管细腻,却因杂质繁多,略带苦涩。炒菜时,这种涩味还能设法掩盖,但熬汤就大不同了,对纯净白盐的要求极高。厨房的师傅们日日演练新式炊具与调味品,已颇有心得。在许牧的严密监督下,这回的鱼汤比卢楚先前做的更胜一筹,鲜美加倍。许牧亲自品尝满意后,才命人转交卢楚,由他送进戒备森严的越王府,否则,仙味居的人根本无从涉足。
越王府内,杨侗正享用晚餐,桌上八道菜肴摆得齐整。因洛阳战事紧张,杨侗身体力行,推行“简约”风,削减了日常开支。以往每餐十六道菜,硬是减半,仅保留了八道。收到卢楚的食盒后,王府中的专人先行试毒,确认安全后,杨侗才端起鱼汤,小抿一口。
毕竟鹤颐楼的“天下鲜”他已尝过几十回,其他的鱼汤很难再让他惊艳。不过,鉴于卢师傅极力推崇仙味居的鱼汤,他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好奇。他知道卢师傅的脾性,若非真的美味,断不会向他推荐。
一勺汤滑入口,初时杨侗并未觉得有何特别,直至汤汁触及舌尖,双眸不由自主地睁大,一股前所未有的鲜美瞬间充斥口腔与喉咙。
“这汤……”
鱼汤入胃,口中余香缭绕,他愣住了。这样的味道,他前所未闻。即便是鹤颐楼的鱼汤,在这食盒中的汤面前,也显得粗鄙不堪,犹如乡野村夫之作。
“乡巴佬”三字,尽显俚俗之气。杨侗不敢相信自己的味蕾,连忙又舀了几勺,越喝越是上瘾,不一会,一碗鱼汤便见底了,连同鱼肉也被吃得干干净净。周围的仆从看得目瞪口呆,从未见越王如此食欲大增。
“哈哈哈哈哈,卢师傅所言不虚,此汤确是人间绝味,唇齿留香,鲜香满溢,回味悠长。”
杨侗打着饱嗝,依依不舍地放下汤匙。他自幼锦衣玉食,天下珍馐尝遍,却从未遇过如此佳肴。
“若此汤问世,恐怕‘天下鲜’的名号,要易主了。”
回味着鱼汤的鲜美,杨侗不由得感叹。他又想,可惜卢师傅说那酒楼尚未营业,须待后日,否则他定要微服私访,见识见识这家酒楼的主人。
一念及此,他对仙味居的东家愈发好奇。此人显然颇具眼光,能烹制如此佳肴,定能在洛阳占有一席之地。自己的墨宝若能悬于其门楣之上,亦是一种荣耀,证明他的书法已被世人接纳……
……
次日,杨侗面临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午餐时刻,面对满桌的烤羊等佳肴,他竟毫无食欲。只要一想到昨天的鱼汤,就觉得其它食物索然无味,甚至难以下咽。那份鲜美,一直在心头徘徊,挥之不去。因此,午餐他只勉强吃了些面饼。到了晚上,情况依旧,他极度渴望再尝仙味居的鱼汤,甚至想让卢师傅再送一份过来,但终究,他克制住了。卢师傅一旦知晓,定会直言进谏,谈及贪图口腹之欲的种种弊端,轻则玩物丧志,重则误国误民……
杨侗在无味与痛苦中度过了一夜。
次日,仙味居迎来了开业庆典。范逐的操办下,永康里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但范逐内心略感失落,怀念道:“还是万民城好,若用爆竹,场面定比洛阳热闹百倍。”
许牧点头同意。爆竹的震撼,非这些锣鼓所能及。然而,爆竹作为战略物资,现时尚不宜公之于众,更别提突然使用会引起洛阳民众的恐慌,还以为是上天震怒。
“公子,今日怕是不宜开张了。”范逐与许牧并肩立于仙味居门前,望着围聚的百姓,却无人进门就餐,面色难看。在众人前,范逐不用主公之称,转而唤其公子。
许牧望着那些指指点点的百姓,临近中午,竟无一人有意向进店用餐。
“看来是段玄坤的手笔,去探个究竟。”
许牧心知肚明,这些百姓恐怕是受了段玄坤的指示,不得踏入仙味居。于是,范逐派人悄悄混入人群,打听缘由。真相大白后,范逐的脸色更加难看:“公子,段玄坤在永康里下了禁令,凡入仙味居者,往后将无缘食盐。”
洛阳的官盐,基本控制在段家手中。官盐利润微薄,段家便私下做起了盐商的买卖。
许牧轻轻颔首,淡然道:“等等看,段玄坤的手段绝不止于此。”
仅此而已,还远远不够构成对仙味居的压力。若想得到精盐制作秘法,段玄坤必定还有后续动作。
果然,不久后,三路人马相继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