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习惯了仙味居的美食,许牧只尝了两口这街边的食物,便觉索然无味,只好搁置一旁。
而王昭呢,从不对食物挑剔,吃得津津有味,转眼间,自己的那份就见底了。
许牧正打算忍着饥饿继续行走,忽然瞥见摊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偷偷瞄着他那咬过一口的面饼,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说他们是乞丐其实不太恰当,许牧仔细一看,那些都是些七八岁模样的孩童。
被许牧的目光逮住,孩子们迅速低下头,不敢和他的目光接触,尽管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喉咙也不停地吞咽着唾沫,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偷看那块只缺了一口的面饼。
“洛阳城,怎会有如此景象?”许牧招来了面饼摊的摊主询问。
摊主连忙堆起笑容解释:“客官有所不知,他们原本并非乞丐,多是城郊的农户,前阵子洪水肆虐,冲垮了许多家园,死了不少人,能活下来的已是万幸。”
“像这样的,白马寺南边还有一大片,都聚在那里呢。”摊主边说边指向南方,一脸的无奈。
许牧眉头紧紧皱起,他的眼神凝重而忧虑地望向眼前的繁华景象。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疑惑,对于这个所谓的盛世,他感到一丝无奈和失望。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对这个世界的现实感到痛心疾首。
隋朝鼎盛时期,户数达九百六十万,人口约五千万之众。
然而唐朝初年天下安定,人口统计却只剩二百多万户。
虽有不少人流离失所,无法计入,但因劳役、税收、战争、灾荒等,死去的百姓,数目恐怕惊人。“王昭,再去买十斤面饼,分给他们吧。”
许牧望着那块自己只咬了一口的面饼,心中满是沉重。
“客官宅心仁厚,定会福泽深厚,世代荣华。”摊主面露喜色,连忙夸赞道。
他这一番感叹,正是为了这个效果。
来白马寺祈福的多为富贵人家,其中不乏心怀慈悲之人,听了他的感叹,大都会在他这里多买些面饼。
许牧早已洞察摊主的小算盘,轻轻摇头,却没有拆穿。
也难怪摊主见到这些孩子围在旁边,并不驱赶。
“拿去吧。”
王昭购得十斤面饼,一一递给了那些孩子。
瞬间,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接过面饼。
力气大的多得了些,力气小的则只分到少量,但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他们用手抚摸着自己得到的食物,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他们因长期饥饿而面色蜡黄,身体瘦弱,小小的身躯似乎随时会被风吹倒。
衣裳破烂不堪,上面还沾着一些泥土和灰尘,有些甚至已经破损到无法完全遮盖身体。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和饥饿,但眼神却充满了渴望和期待。这些孩子得到面饼后,并没有立即狼吞虎咽,而是小心翼翼地捧着面饼,眼眸闪亮,悄悄抬起头,看向那个给予他们食物的人,眼中流露出感激之情。
他们依然不敢直视许牧,只是匆匆一瞥,便低下头,纷纷跪倒在地,向着许牧磕头致谢。
那磕头声沉闷而真诚,重重地敲打在地面上。
做完这些,他们就把那面饼紧贴胸口,一溜烟朝南边跑去。许牧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这才慢慢直起腰来。
“少爷,要不我让仙味楼送点吃的来?”见许牧对街边小吃提不起兴趣,王昭轻声提议道。
许牧的目光仍旧停留在白马寺的南方,挥手说:“走,我们悄悄跟上去瞧瞧。”
哪怕已经给了他们那么多干粮,许牧心里还是好奇,想知道他们究竟住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不满十岁的孩子在白马寺前乞讨度日。更让人不解的是,得到了食物,他们竟舍不得吃,反而像宝贝似的揣在怀里带回去。
......
当他们真正踏入白马寺南侧时,眼前的景象让许牧怔在原地——一片破败不堪的棚户区,一时间,他无言以对。特别是随着那些乞儿的归来,孩子们欢呼着“大人”奔向各自的“家”,这让他更加震撼。
说那是家,倒不如说是用最简陋的木料搭成的,既漏风又透雨的临时栖身之所,连像样的茅草顶都称不上。然而,从这些“家”中传出的,竟是阵阵欢笑。原来,这些外出乞讨的孩子们,家里多半有病重不起的父母,年幼的肩膀早早扛起了养家的重担。外出乞讨,成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儿。这些难民见到衣着整洁的许牧走进来,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眼神复杂,有惊恐,有畏惧,有自惭,也有期盼……
许牧绕着棚户区走了一圈,估算这里大约聚居了一千多人,全是因为天灾人祸自发聚在一起。洛阳的官府对此也是半睁半闭,没有强行驱逐。灾难之后,往往伴随着疫病肆虐,尤其是在冬春交替之时,这里的难民大都疾病缠身。
在这样的地方,一旦生病,结果往往是唯一的。
这是一个连穷苦百姓和流浪者都不敢轻易生病的时代。
“老杨啊,这样的世道,可真是你所期望的吗?”
许牧心中长叹,不禁想起了远在万民城的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