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仁随那老道,两人换着背着柴火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北面走去。起先是向下走,下到沟底后,便又开始上坡,行至半坡,那路已经十分陡峭,幸好他伤势已好的七七八八了,不然无论如何是走不成这些山路的,虽然走山路辛苦,但是心中倒也畅快。
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步而行,走了约一个半时辰,停下休息,冼仁抬头一看,前面一座山峰高耸入云,挡着去路。那老道说,此峰名太同崖,自己就住在崖上。
冼仁循老道指的地方,远远望去,皆是百丈危崖,难以立足,心想那么险峻的地方如何能住得了人呢?
直至后来走到跟前,才见有一小径,弯弯曲曲,直通崖壁之上。他跟着那老道,沿着一条小径,向着崖上缓缓攀去,每至一处地方,心中只道前面陡峻再难前行,不料转过一个弯,眼前又现出一条弯弯的小路。快到峰顶时,那小径才消失,再难向上半步,但是向左右倒是分开有好几条,也不知通往哪里。他们立足之处,正好崖壁凹进一块,形成一处平缓之地,有一庙宇,只三两间屋子,勉强挤在一处,四处花木繁盛。还有妙处,便是有一眼清泉从山崖上渗出,泉下有一凹坑,里面聚着水,清澈见底,可以供人取用。居高望远,崇山隐在云雾之中,绵绵不绝,又是另一种奇致。冼仁不禁感叹,真是天地鬼斧凿就一处神奇之地,得此居处,犹如神仙洞府,倒是无比逍遥自在。
他们行至庙前,只见庙门敞开,佛龛倾倒,三清像也东倒西歪,多被捣毁。老道见状,先是一征,继而释然,原来也不知是哪里的小毛贼来庙里行窃,因未见着财物,恼怒之下捣毁了庙里的神象。
那老道进去略微收拾了出一块地出来,搬出两个树墩做凳子,让冼仁坐了。自己到庙外泉里取了水,回来生了火,烧水煮茶给冼仁解渴。人活百岁,境界自有,冼仁只觉那老道年事极高,又饱经世事,言谈总是透着超凡豁达,令人不觉心生钦敬之意,觉其如同山岳一样高大。
喝过茶后,那老道又取出一块饼,分给冼仁一半,两个人泡茶吃了,不知道是不是行路久了,腹中饥渴的缘故,冼仁只觉那茶也好喝,饼也好吃,竟是十分受用,觉得极是痛快。待用过茶饭,那老道自去忙着收拾庙里,冼仁在崖上又歇了一会脚,便辞过老道离去。
自那一日知道了路径以后,冼仁隔三差五便去老道那里做客。庙里三清像被捣毁,那老道又重新从崖下背土上来,和着门口的泉水重塑,冼仁便给他帮忙。有时晚上也会宿在庙里,佛天寺里的僧人也是知道的,并不过问。
那老道说“富贵帝王之家都是金堆银砌,穷苦人家却都是用泥塑,和普通的石材雕刻。仙佛皆有慈悲之心,重生不重金,更不与人争物。”
时间一久,冼仁知道那老道道号“广庥”,与佛天寺的忏尘大师相交甚厚,佛天寺里的佛像也是广庥道人亲手用黄泥塑的。冼仁想着,寺里僧众皆说忏尘大师武功高强,莫非广庥道人也是武林前辈,深藏不露,后来与他交谈中,才知他跟自己一样,不会武功,平时受人欺负,也不计较。
冼仁在太同崖来的次数多了,渐渐知晓三清庙前的几条岔路,通向太同崖上其他几处地方,每一处都有一个土墙小庙,庙里塑得都有泥塑神像,除了泉水那边庙里的三清,其他几处有关帝,二郎真君,女娲等神像。
冼仁一路从雍州到这里,步步凶险,所见之人,敌友难辨,几乎未遇见过什么可信之人,戒备之心也从不曾放下过。原来听何子裙说忏尘大师为得道高僧,或者可以为自己指点迷途,却一直不得机会与之深谈。倒是在太同崖上遇见广庥道人,见他生活清贫,年势又高,超然物外,对自己也绝无恶意,彼此又很投缘,起初只觉得老道人和善,与人无害,渐渐的便将自己连日以来的各种遭遇和疑惑说给他听了,那老道总是静静的听他说话,从来不也不多问什么,令冼仁更无顾忌,一腔心事和烦恼得以倾诉,总是十分畅快,不知不觉,冼仁于内心中已将那广庥道长视作长辈亲近之人。
那太同崖上还有个妙处,便是在其南面,女娲庙后,有一道人工凿出来的石阶,沿着石阶可以再往崖上走,石阶尽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那洞洞口很大,等进入洞中后才发现里面更大,这就像一个天然的巨大的石质酒坛子斜嵌入高耸陡立的山崖上面,整个洞身都是黑色光滑的石壁,洞里倒也干燥平坦,里面铺着干草,如同床铺,干草床铺上面放着一块灰岩石头,形如枕状,光滑圆润,可以供人睡觉枕着,干草床铺倒还罢了,冼仁也能睡习惯,只是那个石枕头枕在上面硌得人生疼,且又十分冰凉,冼仁枕不习惯。
到了夜里,从洞里向外望去,便能到一片天际和繁星。冼仁尤为喜欢晚上爬到洞里来,倚靠在洞壁坐着望着壮丽的璀璨的星空出神,那只有洞口大的星空,似乎比整个星空更显神秘和明暗分明。
这晚,冼仁没有回去庙里,便生了堆火,宿在那山洞之中,望着洞外星空,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梦里,他又梦见那个女子,对着自己含情带笑,一缕柔情从她双目起直送入自己心头,令自己心头一震,便即醒来。睁眼一看,外面已经天亮。他从洞里攀着陡峭的石阶,慢慢下来,再沿着山路来到广庥道人住的三清庙前,掏泉水洗了脸。广庥道人留他喝了茶吃过饭,两人说了会话,他便起身告辞早早赶回了寺里。
刚到寺里便撞见青禅来寻他,道:“洗施主,主持师祖请你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