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叶诚找了刘海志跟陈醒,告诉他们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大好,并且让他们小心为上。除此之外就是在家里吃吃喝喝。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间就过了十五。
就在叶诚帮华雅捏肩的时候,华雅柔声道:“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捏肩的手停了一瞬,叶诚应了个是。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就打算离开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方才娘亲的问题倒是让他明白了个道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华雅拍了拍自己肩上的手,安慰道:“那就去吧,记得常回来。”说完她就起身回屋,片刻后又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把剑:“记得把这个带过去,你爹说你或许需要这个。”
“爷爷的剑?”叶诚挑了挑眉,这才想起自择固充公之后,自己确实少了件趁手的兵器。
见到华雅二十年来一如既往的慈爱笑意,叶诚心里一软——原来爹娘,什么都知道。
......
策马驰骋于官道,叶如萍紧张道:“少爷,咱们真要去京城吗?”
“你怕了?”叶诚扭头看他,脸上笑容洋溢。他其实蛮喜欢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家伙。张继姚走了,陈猛死了,赵逸不知所踪,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他得出一个重要结论。
自己,需要一个副手了。
叶如萍理所应当地摇头否认:“那不至于,纪姐让我跟着你,我这条命就是你的。就是没去过京城,怕给您丢脸。”
“恐惧有时候能让人保持清醒。”见叶如萍似懂非懂,叶诚简单道:“怕点好。”
叶如萍稍稍心安。
“对了,进了京城,别叫我诚少爷。”叶诚提醒了一句。
叶如萍疑惑道:“那叫什么?”
“叫我善执就好。”叶诚语气平和。
“好。”
......
就在离京城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一行人出现在叶诚面前。为首之人高喊道:“前面的兄弟,请停一停!”
山贼吗?还是江湖游侠?叶诚将手搭在腰间剑上,朝身边叶如萍命令道:“直接冲过去。”
“啊?”叶如萍没想这新主子脾气这么大,有人拦路就要活活撞死对方。
那些人完全没想到叶诚敢撞他们。直到离五米开外的叶诚还没减速...
望着离开的叶诚二人,那名为首之人仰天长叹道:“京城真是人心险恶啊。”
“算了,戚哥,京城也快到了。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走吧。”身边一个憨厚老实的壮汉拉了拉为首之人的袖角。
“是啊,咱们可是全村的希望啊!要是能在京城谋份差事,村里人应该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考虑到这个,戚正心头稍纡。
......
“您怎么来了?”叶诚把缰绳交给叶如萍,快走几步到了叶言身旁。
叶言直言道:“你娘亲来信,说你来京城了,我算算时间差不多到了就来看看。”
所过之处人流齐齐让开,在身后跟着沾光的叶如萍不由得想起了离开常州府时自己队长的教导。
“不要觉得你是被抛弃了,相反,诚少爷很看重你。”
叶如萍当时只把这句话当成安慰——明明自己身份,见识,境界都不如队长,要看重的话也是看重队长啊。
队长却是摇了摇头,直视他的双眼认真道:“我老了。有了家庭,却失了志气。能得诚少爷看重是你的福分,以后你就知道了。”
现在来看,新主子的身份,好像真的不一般啊...
跟着叶言到了住处,发现是座再普通不过的宅子,叶如萍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安顿完叶如萍之后,父子二人开始促膝长谈。
“那个,是你的新朋友?”叶言笑着问道。
跟自己父亲没什么不能说的,叶诚坦然点头:“算是吧。”
叶言看着自己孩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甚为满意。他轻笑道:“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把皇帝急死了?”
叶诚终于是叹了口气,良久才道:“我此次回来正是为了这件事。”
似是察觉到自己儿子的无力,叶言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叶诚就把自己进了锦衣卫之后与假死脱身的事都跟父亲说了。
“你还真是有段有趣的经历呢。”叶言哂然。
叶诚赧然,这时只听下人来报宴席已经备好。
叶言起身道:“走吧,带你去见见世面。”
......
叶诚揉了揉已经笑僵了的脸,无力地趴在榻上。他本以为是父子间的家宴,而市面什么的无非就是从未吃过的食材罢了。
谁知道叶言还请了一众商人,每个见到叶诚都像是捡到宝一样,不停地推销这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一场饭局下来,可把叶诚累得够呛。
最离谱的是这些人其中还有花家的商人!上来就对叶诚一通说教——什么“女人是需要哄的”,什么“佳偶天成,不要自绝于人”,还有什么“小姐终日以泪洗面”之类的。
看着都快把去年的晚饭吐出来的叶如萍,叶诚就暗自庆幸:万幸自己以舟车劳顿为由,没怎么碰酒,不然这一顿喝下来,大象都能给你灌晕。
看着自己儿子长吁口气,叶言促狭笑道:“别急,等下还有一场。”
什么?还有!刚刚被那些人缠着娶妻,而父亲却无动于衷时叶诚就想问了,自己是不是亲生的?
似是察觉到了叶诚的哀怨,叶言摆手道:“别用那副眼神看着我,你就没喝多少。”
嗯,应该不是亲生的。
“咱们先去吧。”叶言说完就离开了。
叶诚拍了拍脸,然后就亦步亦趋地跟上了。
到了一处像是茶室的屋子,叶诚发现了三坛酒和三只还冒着热气的烤乳猪。他环视一圈,看看有没有香之类的东西。这别等会儿喝着喝着就结拜起来了...
二人坐了一会儿,叶言不耐烦道:“咱们先吃!”说完就抓了几块猪肉吃了起来。
啥呀,这都啥啊,这还是那个反复跟自己强调餐桌礼仪的父亲吗?叶诚有点傻眼——要知道他小时候有一次因为自己吃饭吧唧嘴,当场就被父亲赏了一耳光。
压下脑海里打回来的不孝想法,叶诚也老实吃猪了。
吃下第一块猪肉,叶诚就愣住了。
叶言笑道:“怎么样?好吃吧?”那副笑容就像是推荐的东西得到了肯定一样的与有荣焉。
叶诚老实点头——琥珀色的猪皮体现了厨部分的技艺,而肉一入口,肥肉就在舌尖迅速融化,是的,融化,叶诚只觉得肥肉在口中融化,而瘦肉的味道此时也凸显出来,如果非要形容这份口感的话,叶诚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层次分明!
叶诚满脸幸福地赞叹道:“真不愧是周朝时期被称为八珍的名菜啊!”
“哟,客人来了。”叶言放下酒坛子看着门。
果然,一个人影像是从天而降。
叶言鄙夷道:“两手空空还想吃好菜?”
“给你的!”来人将手上长剑丢给叶诚。
这个熟悉的手感,是择固!
不错,来者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叶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叶诚朝对方轻轻欠身,笑问道:“明日同行?”
骆思恭点了点头,专心对付乳猪与美酒。
吃饱之后,骆思恭问及发生何事,叶诚也如实相告。
于是乎叶诚又把宴席前讲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隐去了与梅吹雪一战。
骆思恭谨慎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
叶诚突然想到件事,便朝两位长辈问道:“剑道之争的话,如果有第三方插手,会怎么样?”
骆思恭也看向叶言。毕竟论剑的造诣,自己不如对方。
叶言将满是油渍的手在身上擦了擦,答道:“这还是要看的。比如说我们父子俩剑道不同,而另外一个人剑道跟我一样,那我跟你剑道对决的话,另外那个人加入后,你就死了。”
叶诚心里一紧,他忙问道:“等等,死了?”
叶言打了个嗝理所当然道:“是啊,死了。毕竟他跟我剑道一样啊。要是三个人剑道都不一样的话,会直接打断双方相持的局面。”
梅凌雪为了救自己,竟然换了自己坚持多年的争先剑道...
叶诚疯了一般牛饮一大口酒,然后将坛子轻轻放下。
饶是叶诚已用了内力化酒,现在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的。
“你要做我一辈子的对手。”
“今日,依旧如此。”
这两句话沉甸甸地压在叶诚胸口,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不是说好了做一辈子的对手吗?为什么要为了我竟然放弃进入非轻非重的可能...
叶诚仰面闭目,单手握拳地搭在额头上。
一粒莹光,失足般滑入他的发间,隐于不见。
次日,朝野震动。不少官员纷纷打听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叶姓百户是何许人也,小小正六品竟能受封赞拜不名。
而那些二品以上的官员心里也都清楚——这位叶姓百户,恐怕是陛下钦点的锦衣卫接班人了...
若不是极为特殊的情况,江湖人士与当朝大员往往是相互鄙视。但一时间,竟在叶善执此人上达成统一——街知巷闻的同时,也令朝堂天翻地覆。
碧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