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
二皇子小跑着追上了走得飞快的徐燕宜：
“燕宜，燕宜，你等等我，我有话与你说！”
走在前头的徐燕宜自然听见了他的声音，可她只当是没有听见，反而脚步迈得更急了。
可到底还是被二皇子追上了，他拦在了徐燕宜的面前，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燕宜，为什么？”
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如今的境地？
明明，明明他们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的好姻缘，又有父皇的圣旨赐婚，本该是天造地设，白头偕老的命数。
可是他不明白，徐燕宜为什么要亲手毁掉这桩婚事？
是的，他知道，徐燕宜是故意的。
那一日，她的脸确实被簪子划破，却远远没有到现在惨不忍睹的地步......
徐燕宜却十分坦然地回望着他，语气轻柔的就像是一阵风飘过：
“什么？”
二皇子顿了顿，到底没有将质问的话说出口，只是再一次的挽留和保证道：
“燕宜，天下之大总有良医良方，你的脸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
就算不能恢复如初，我对你的情意也不会变。
燕宜，你相信我，好不好？”
二皇子清澈见底的眸子里全是徐燕宜小小的一个倒影，澄澈又温柔。
徐燕宜心底微微一动，声音却越发地冷了下来：
“殿下，您还喜欢着我？”
二皇子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可下一刻，徐燕宜冰冷的话就追至耳边：
“可是殿下您要是真的喜欢我，真的希望我好，就请离我远一点，臣女——还想多活几年。”
二皇子的眸子狠狠地颤了颤，整个人都像是僵住了一样。
半晌，他才干涩地开口道：
“你是担心三皇弟吗？
你别怕，日后......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听完这句话之后，徐燕宜的眸子倏然冷了下来。
“保护”，这两个字彻底驱散了徐燕宜心底的一丝愧疚，她看向二皇子的目光愈发地冷淡。
“二殿下，您不会不知道不仅三殿下不想看见我嫁给你吧？
就连你的母妃，贵妃娘娘也对我很是不满呢！”
“怎么会？母妃是很喜欢你的......”
二皇子想也不想地就否认了，在他心目中，母妃怎么肯那个会不喜欢徐燕宜？
徐燕宜是他的心上人，母妃心疼他这个儿子，自然会爱屋及乌，一样疼惜徐燕宜的。
可看见徐燕宜眸子里不加掩饰的嘲弄，二皇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徐燕宜与荣贵妃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
往日里他并没有留心过的细节在他脑海中突然被放大，那些曾经被他忽略过的为难和不喜在此刻似乎变得清晰起来了。
可二皇子还是想为母妃辩解：
“可能是母妃想摆一摆未来婆母的架子，你之前不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可二皇子越说，声音越是低了下去。
因为徐燕宜面上的神情，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在意，且有被伤害。
“如果你是为了这个，我会去和母妃说，母妃不是刻薄的人，她或许对你有什么误会......我和母妃解释清楚就好了......”
徐燕宜摇了摇头，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很可怜。
曾经她以为他是救人于危难的君子，后来觉得他是温和善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配，再到后来......她也失望于他的懦弱。
可这一刻，她竟然觉得对方是个可怜人。
二皇子，就像是一朵被人刻意按照“君子”的壳子养成的娇花，看着美丽，却脆弱得经不起一点风雨。
他看不穿世上的人心险恶，甚至看不透自己的骨肉至亲。
“殿下，您或许已经猜到了。”
徐燕宜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面颊，指腹按压在那些凹凸不平，新旧不一的痂痕上：
“那日我本不至于伤成这样，我是为了成全殿下和三殿下的名声，自己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给了这些伤口一个名正言顺的来处，也是为了能够彻底摆脱你们兄弟二人。”
二皇子听到她这样说，心中一时冰寒，一时冷沉，五味杂陈。
纵然早有猜测，可事实真的从她的口中一字一句地说出，他才发现他并没有他以为的可以接受。
“燕宜——”
“殿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惜自毁容颜，也要摆脱你吗？”
徐燕宜打断了二皇子的话，自问自答起来：
“因为如果我继续被夹在你们兄弟二人中间，一旦有一日陛下或者娘娘知晓了，我就活不成了！
贵妃娘娘本就不喜我，若是再知道我惹得你们兄弟二人相争，只怕第一件事就是要我的命！
我原本想过的，若是殿下肯维护我，就算来日有性命之忧，我也不愿意辜负与殿下的情意和誓言。那一日，我差点死在三殿下手里，盼得心中都要滴血，都没等到殿下......
殿下顾念兄弟情义，臣女明白。所以，臣女今日选择了性命安好，也请殿下成全臣女。”
徐燕宜字字句句都是明白，可也句句字字都是失望。
忆起那日发生的事情，二皇子的心头便是一痛。
那一日，他初次从三皇弟的口中知道了他的野心以及他对徐燕宜的不轨之心，他懵了，以至于没有能及时的反应过来，维护徐燕宜，让徐燕宜受了伤......
所以，当徐燕宜字字泣血地求他放过她，求他成全她的时候，二皇子也只能如那日一样哑口无言，无处辩驳。
这一刻，在徐燕宜冰雪一样的眸光下，二皇子觉得自己的任何挽留都是不堪的。
最终，他眼睁睁地看着徐燕宜越过自己，从自己身边走开。
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她的背影，看她是否回过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背后，徐燕宜挺直了脊背，连幕篱都没有戴，就这么淡定自若的走了出去。
穿过前庭贵女们神色各异的目光，徐燕宜面不改色，脚下生风。
受了闺阁规训十几年的徐燕宜，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走得虎虎生风过，在她长发披散被风扬起的身后，似乎生长了一双无形的翅膀。
这双翅膀并没有洁白的羽毛和华丽的装饰，却也足以托举着她从这方庭院中飞走。
她走着走着......
或许是她的面色太过坦然，那些议论纷纷的贵女们渐渐止住了话头，不少人就这样愣愣地盯着和从前大不一样的徐燕宜，一时看呆了去。
角落里，吴芷莹也看得有些呆，连身边宫女不慎打翻了茶水，泼洒到了她的身上都没有察觉。
还是宫女紧张的告罪声响起，才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奴婢有罪，还请吴姑娘饶奴婢一命吧！”
宫女跪在地上，低着脑袋不敢看吴芷莹，攥着茶壶的手因为紧张而指尖发青。
“罢了，你起来吧！”
吴芷莹本就不是计较的人，况且在她心目中也是她自己刚刚看出了神，不然也不会躲不开一个宫女的茶水，所以这并不完全是对方的错，她当然不会为了这个责怪她。
“奴婢多谢姑娘！”
宫女诚惶诚恐的起身，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吴芷莹的心口，低声道：
“姑娘，奴婢带您去偏殿换一件衣裳吧？”
吴芷莹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心口处有一块明显的茶渍。
夏日衣裳轻薄，此刻茶水已经完全将她的外裙浸透，隐隐约约透出里头的一点青色来。
的确有些失礼了。
吴芷莹点点头，起身跟着那个宫女去了。
到了关雎宫的偏殿，宫女替吴芷莹打开门，然后伸手请她进去：
“里面有准备好的衣裳，姑娘可根据自己的喜好挑选一件。”
吴芷莹点了点头，心想这荣贵妃能在后宫盛宠不衰，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这份体贴入微的心思，就已经胜过旁人许多了。
她迈步往里头走，谁料随着门“咔哒”一声脆响，有急促的风声从背后追了上来。
吴芷莹顿时心生警觉，提脚就往前面扑去。
却不想正好撞到一具坚硬的身体上，然后便是一方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有刺鼻的声音从她的鼻尖钻入她的大脑，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只看到那个引她到此处的宫女冲着她露出了一个乖张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