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到熟悉身影,西装革履的男性走上前搭话,带着眼镜大约三十五岁上下:“我是季总的秘书,姓董。”
男人气度沉稳:“家里的保姆生病,季总让我来接季泽回家。”
对方长相陌生,余幼笙心头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开口:“我没有收到家长电话。”
社会新闻上挟持孩子的勒索事件比比皆是,季泽身份特殊,余幼笙自然不放心把学生交出去。
“季总的车就在对街,”董秘书侧身,看向不远处的阿斯顿马丁,稳重道,“季总交代过,他出现会让季老师不自在,所以才让我过来。”
余幼笙顺着他目光看向对街名车。
车窗防窥看不见里面,脑海却自动浮现季宴礼温文矜贵的模样,长腿交叠姿态闲适,镜片后的黑眸正慢条斯理朝这边看来。
画面感太强,余幼笙心头一跳,安全起见还是坚持要打电话确认,接通后问:“有人自称季先生的秘书,季泽可以放心让他接走吗?”
“可以。”
简明扼要的两字回答后,季宴礼为避免她尴尬,对相亲的事只字不提,主动挂断电话。
这时董秘书却递来一张发票,以及四张价值五百的港星楼消费券。
接过发票,余幼笙试图将消费券退回:“消费券我不能收,请替我转交给季先生吧。”
“消费券是餐厅经理托我转交,”董秘书双手背后,解释道,“余老师可以亲自交给季总。”
说着男人朝余幼笙微微鞠躬,朝着正从校门出来的季泽走去。
余幼笙别无他法只能跟上,在阿斯顿马丁后排位置停下脚步,正抬手时,车窗先一步落下。
季宴礼棱角分明的侧脸缓慢显露,目光率先落在余幼笙手里的消费券,低音在初春微风中更显柔和:“消费券的确和我无关。”
“我知道,”余幼笙也不再坚持,认真道,“季风的事情,我还没当面和你说谢谢。”
那晚男人的挺身而出令她印象深刻,说不感动是假的。
“不用谢。”
季宴礼视线落在她随风而动的柔顺发尾,勾唇微微笑道:“我想,如果我现在提出顺路送余老师回去,你应该会拒绝。'
余幼笙委婉道:“季先生,您是个好人。”
“却并不是合适的结婚对象。”
季宴礼语调不急不缓,仿佛在娓娓道来一曲沉积旧事:“上次见面你很惊讶,说很难想象我这样的人,也会为了结婚困扰。”
男人释然一笑:“我想,大概是我还有许多不足。”
所以才会被她拒绝。
未完的后半句,两人心知肚明。
春寒料峭,或许是在风中站了太久头脑不清,又或许是男人一闪而过的落寞表情揪紧她心脏,余幼笙长袖下的手成拳,脱口而出道:“你说再见面的事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吗。”
四目相对,季宴礼漆黑双眸满是郑重:“这件事上,我不会对你说谎。”
“好,”余幼笙深吸口气,寒风入肺后轻轻颤了下,“给我点时间考虑,可以吗。”
“当然,”季宴礼细心注意到她发抖,脱下西装外套从窗口递来,温声道,“外面天冷,余老师不要着凉。”
余幼笙坚持谢绝了男人要送她的好意。
傍晚她特意乘坐公交车回家。
每当心烦意乱或是纠结不定时,余幼笙都会将自己丢进人潮拥挤;藏匿于市井百态中,清楚无人在意她存在,反而有一份随波逐流的安全感,足以让她安然放空。
正值下班高峰时期,走走停停的公交车内人头攒动,直到驶离市区开往偏远地带,乘客才进少出多。
快到站时,余幼笙终于等来最后排的一个空位。
坐下将包平放在腿面,她拿出手机、想用黑屏检查发型,却意外收到季风的短信。
【季风:介绍人那里我只说了性格不合,你不用担心】
【季风:我为那天的粗鲁道歉,以后也不会打扰你生活,你能不能和那位季总说一声,让他高抬贵手?】
余幼笙看完不由蹙眉。
她不清楚具体发生什么,能让季风在短短一天时间态度大变;但至少她可以肯定,只有季宴礼能做到这些。
萍水相逢的人,已经数不清帮过她多少次。
如果不是季风主动找来,余幼笙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季宴礼曾默默无闻帮过她。
余幼笙点开和季宴礼的对话框,垂眸看最后一条转账,以及满屏她发送的苍白感谢。
所以,她要为了这件事再度电话道谢、然后又一次残忍地拒绝对方么。
犹豫不决时,余幼笙就听前排的一对老年夫妇在争执。
她仔细一听,原来是车窗关不上、外面寒风对着奶奶猛吹,旁边的爷爷就要脱下外套给她挡风,奶奶怕他挨冻又不肯,这才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决定外套各披一半,结果就是既没给奶奶挡风、更没给爷爷防寒。
余幼笙在后排看到白发苍苍的夫妻俩相视一笑,心底倏地一片柔软。
她不信爱情,如果非要她形容对婚姻的最高期待,余幼笙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相敬如宾”。
比如,她此刻目睹的温馨。
黑色外套半披半盖在前排两人头上,衣袖随风舞动,不知为何,余幼笙忽然想起告别时,季宴礼怕她受凉而递来的外套,同样是黑色。
至少在这一刻,她想她大概很羡慕这对相守到白头的夫妇,也同样贪恋着季宴礼曾给她的片刻温暖。
哪怕这份眷念无关情爱。
直到嘟声停止、电话接通的那一刹,余幼笙都没想清他打给季宴礼的具体理由。
听筒那端寂静无声,男人用沉默表明他足够的耐心。
“相亲的事,我改变主意了。”
全凭直觉冲动的余幼笙语气加快,耳边仿佛回荡着声响催促她一口气说完,否则下一秒就要心生退意而挂断电话:“我的意思是......”
“季先生,我们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