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新添的浅浅牙印,她透过眼底微干的水气看向男人疤痕,嘴硬说着不心疼,还是忍不住心软。
季宴礼光忙着照料她,现在都没顾着穿上衣,余幼笙抿唇掀开被子一角,若无其事地暗示:“……被子里好凉。”
借口实在拙劣。
但没关系,季宴礼能懂就可以。
熟悉的幽苦清香钻进被窝,手脚被人呵护温热着,季宴礼虚虚搂着她,薄唇落在余幼笙额前:“睡吧,我在这里。”
余幼笙无声抬手回抱,疲惫的脱力感卷席而来,声音含糊不清:“……以后会好起来的,不要难过……”
怀中女人呼吸声平稳悠长,季宴礼将头抵在余幼笙柔软发顶,轻拍她后背哄睡,镜片后的黑眸温热点点消散。
不难过么。
他似乎许久以前,就不再分神憎恨那个男人。
也曾年幼、手无缚鸡之力时或许恨过,后来年岁渐长,知道那个自称他父亲的男人,不过是无法控制大脑、被情绪绑架的疯子,态度就多了几分怜悯。
直到二十三岁那场车祸。
国外赶回来的季宴礼站在太平间里,作为家属被医院要求确认身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居高临下的看着面部身体都溃烂的男人。
他忽地觉得,男人也不过是个可怜虫,药物救不了他发狂的大脑,比起痛苦一生,横生意外对他大概是最好的死法。
收到殡仪馆送来骨灰那天,季宴礼独自待在空荡卧室,静静望着木盒里小小一堆,似乎还能感知到带着星点烧焦、以及男人身上的特殊气味。
自那天起,童年时积攒的憎恨与埋怨无处安放,最后都如男人被烧毁的肉身,仅剩下灰,只消清风吹过便会消散。
没人会去恨一个死人,因为这样做毫无收益。
作为商人,季宴礼在清楚不过其中道理。
等到怀里人彻底安稳睡去,男人才轻手轻脚从被窝里起身,将窗帘拉紧、弯腰捡起地上零落的衣物,送去洗衣间清洗。
整理洁净后,季宴礼返回浴室,在洗漱台上方的置物架拿起白色手机,解锁并删除最新一通打给自己的电话记录,再从侧面卡槽中取出电话卡,掰断。
轻微的清脆声响起,两块碎片各自被卫生纸包裹,揉成团丢进脚边垃圾桶。
季宴礼提着垃圾袋离开卧室、丢在走廊专人负责的定点位置,才又折返回卧房浴室。
他弯腰换上新的垃圾袋,将洗漱台上还未收拾的零散杂物丢进垃圾桶,垂眸,静静看着同方才几乎一般无二的垃圾桶。
他早承诺过,只要余幼笙想要的、想知道的,他都会毫无保留地赠与、告知---
不过是以他的方式。
以确保她不会逃离、疏远、甚而会更心疼爱怜他的方式。
洗净手从浴室出来,他目光精准落在床上安然入睡的余幼笙;女人呼吸悠长平缓,暖白脸颊透着点点粉红。
搬过来后,她身上长了些肉,不再像是初次拥抱时、瘦到身上骨头都时而膈人。
窗外天色渐晚,季宴礼在余幼笙床边弯腰俯身,抬手将她散落碎发拢到耳后,温声细语:
“晚饭吃黄豆炖猪蹄、蒜泥油麦菜和蛤蜊酿肉,再喝一点红枣燕窝羹补身体,好不好。”
睡梦中的人没听清他说话,像是单凭他身上气味便凑过来,柔软细腻的脸蛋无意识地轻蹭在枕边他手心,姿态尽显亲昵。
季宴礼垂眸,一如每晚耐心等她睡去时,静静望着余幼笙的睡颜恬静,目不转睛。
他想,如果此刻面前有一面镜子,他眼底的贪恋、执欲、以及隐藏极佳的疯狂,都将显露无疑。
所以,季宴礼偶尔也会希望,余幼笙能再睡的久些。
因为也只有在她睡着时,他才能如现在这般、肆无忌惮地看着她,才能任由占有欲作祟与滋长;才能确认至少此时的余幼笙,只属于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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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样形容感受呢。
大概像是被肢解又重组,各种零件哪怕归置原位,都不再是原本模样,仿佛动一下就要再次散架。
当时的余幼笙简直拿季宴礼没办法,手想去推搡男人的头,不是没力气就是够不到;起初以为哭能唤醒男人良知,没成想却更激起对方兴致。
闷声就算了,季宴礼还偏偏要维持绅士风度,在她终于要翻越顶峰时,有意放慢速度或索性停下,温声礼貌地询问着,是否要再慢些、或是再轻柔些。
余幼笙气的想挠人,说不出话便只剩下摇头、心中期盼对方能懂;
谁料男人明知故问地非要听得她答案,一定要她点明要求,要她亲口说出再快些、再猛烈粗暴些。
余幼笙不肯说,季宴礼便按兵不动。
最终她被温热湿润的胸膛抱紧怀中,抽噎着控诉男人是骗子,嘴里说着事事顺着她,实际上从来是为所欲为。
别人都是chuang上甜蜜话说尽,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季宴礼非要反过来,chuang'下好听话说尽,上了chuang就肆无忌惮。
“……还难受吗。”
推门声响起,罪魁祸首出现在门口,高瘦男人问候的语气温柔如水。
相比余幼笙印记遍布的狼狈,季宴礼一身柔软灰色针织衫倒是衣整洁净,笔挺鼻梁上架着金色眼镜框,镜腿吹落的细链轻晃,将“衣冠楚楚”四个字描述的淋漓尽致。
想起面前矜贵又儒雅的男人不久前如何对她,余幼笙气呼呼地看过去,想骂人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她虽然被折teng的狠,但大部分时间也的的确确乐在其中。
按季宴礼的巧舌如簧,甚至不必多说,只需一句“你不喜欢吗”的反问,就能叫余幼笙哑口无言。
与此同时,季宴礼自然无从得知她想法,手里拿着药进来,在床边坐下,温声:
“洗澡的时候我看那里有些肿,给你涂点药好不好。”
说着骨节分明的手便要去掀开被子。
余幼笙看到那双手就只觉那里酸痛,忙往另一侧躲,抱怨的话听着可怜兮兮:“……没事,现在都好了。”
“早涂药好得快,否则明天会更痛,”季宴礼坚持看法,捧着她后脑勺亲在额头,耐心哄着,“乖,不会再弄痛你,就只是涂药而已。”
不论怎样劝,余幼笙都不肯让男人再掀被子、探头进来,匆匆忙忙说着没关系就要下床,脚没沾地就被人拦腰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