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过去,沙哑声响起,余幼笙想着这是她进房间后、季宴礼第一次主动开口,就感觉有微凉的唇附在她嘴角,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像是担忧将她惊扰,季宴礼薄唇只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发汗的额头贴着她,沉哑低声压抑着太多晦涩难懂的情感: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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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时间正好是晚上十点。
感觉有人在温柔地轻拍后背,余幼笙迷迷糊糊睁眼,下意识抬眸就对上男人目光。
在卧室顶灯的光线暖黄中,季宴礼脸上疲态明显,隔着镜片也能感受到黑眸较平时黯淡,好在脸色并不像上次熬夜后的惨白。
见她醒来,男人手指拨去她脸边碎发,柔声道:“晚上打针了吗。”
“……还没。”
余幼笙昨晚兴奋到凌晨才睡着、白天忙碌一天,下班又马不停蹄赶往机场,舟车劳顿后到酒店、沾床就是卷席而来的困意。
要不是季宴礼提醒,她大概会一觉睡到天亮,明早再匆忙补打长效胰岛素。
她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尖,感觉到身旁男人身上散发的湿热,连冷白肤色都罕见透出点红,随口问:
“你刚才洗澡去了?”
“……嗯,”四肢不再冰冷的人又抱了抱她,沉默几秒,再次询问,“你晚上打针了么,我帮你把手包拿过来。”
她不是才回答过么,怎么又问。
余幼笙以为季宴礼刚才没听清她说话,重复道:“还没打,我现在去。”
“好。”
余幼笙起身下床去找手提包,拿着胰岛素笔和测血糖仪进浴室,推门就被湿烫的温度惊到。
季宴礼洗完澡也有点时间,当时到底用了多烫的水,怎么十几分钟过去,室温还这么高?
带着疑惑打完针,余幼笙从浴室出来发现卧房没人,走到外面才发现季宴礼在餐厅长桌坐着,面前盛装着各类坚果的精美瓷盘、以及一杯温热牛奶。
再是工作狂,连轴转的工作都让人反应明显迟缓,直到余幼笙走近喊人,面对一盘坚果和牛奶久久出神的人才转身回头。
“吃点东西垫肚子,”季宴礼将瓷盘和玻璃杯推到余幼笙面前,手放到桌面下,“空腹容易胃难受。”
时间太晚,余幼笙也没胃口再吃晚饭,听话地拿起坚果放进嘴里,忽地想起什么:“你不吃饭吗。”
季宴礼今晚格外惜字如金:“刚吃过。”
“……哦哦好。”
两人罕见地面对面沉默,余幼笙体谅对方心情不好,却也的确想不到新话题。
端起杯子喝牛奶时,桌上手机震动,是林栩发来的消息。
两人下午上楼前交换过手机号,余幼笙解锁屏幕。
【林栩:听说京北的塔驼峰景色是一绝,明天还有清明节的踏青活动,余老师带上季宴礼一起出来呗。】
余幼笙点开林栩发来的风景图后有些心动,想着心情低落时,出去晒晒太阳也有好处。
“林先生邀请我们去爬山,”她放下手机,征求对面季宴礼的意见,“难得出来一趟,你想出去看看么。”
将女人期待表情收尽眼底,季宴礼听着耳边细响嗡鸣,垂眸看桌下不再打抖的左手,弯唇笑了笑,温声答应:
“想去就去。”
决定出门后,余幼笙给林栩发去肯定答复,简单填饱肚子后起身收拾行,早早洗漱上床,准备为明天的出游养足精神。
期间季宴礼手中沉默靠坐在床边,腿上放着工作平板,从始至终保持相同姿势。
屏幕冷光反射在平光镜片,看不见背后的男人眼色。
“还在忙吗,”半小时后,余幼笙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掀开被子躺下看人,“要不要早点休息?”
说着她抬手轻扯下男人衣袖,手背不小心碰到他突出腕骨,触感仍旧冰冷。
指尖本能地后缩了下。
季宴礼留滞在冷白屏幕的目光下移,在她收回的手上停顿两秒,然后放下平板,关灯侧躺下。
侧身给她盖被子时,余幼笙注意到,季宴礼不再像下午那样在被子里抱她,而是手隔着一层酒店厚厚的床被,轻拍她后背。
房间再度昏暗无光,她几次想开口,却想不到该解释什么。
大概猜到她胡思乱想,半晌在黑暗中,季宴礼微哑低沉的声音响起:“睡吧,明天出去好好玩。”
余幼笙闻言乖乖闭上眼:“晚安。”
“嗯,晚安。”
这一觉余幼笙睡得并不踏实,睡梦中懵懵懂懂觉得,身边床榻几次下陷,像是有人反复躺下又起身。
后来她终于被弄醒,挣扎着撑开眼皮就发现身侧果然没人,反而隔壁的衣帽间传来窸窣声响。
床头电子时钟显示凌晨一点半,余幼笙不甚清醒地抬眼朝声源处望去,就见季宴礼人站在衣帽间门口,背对着卧室方向。
头顶微型射灯是唯一光源,只见男人微微仰头左手掌心贴着唇,随后将右手玻璃杯的水一饮而尽。
再明显不过的吃药动作。
婚后从未见过季宴礼吃药,家里连保健品都找不到一瓶,余幼笙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季宴礼吃的是药还是保健品?
是出差才开始吃、还是之前就一直服用?
在她睡着时吃是意外巧合、还是有意隐瞒不想知道?
纷乱思绪占据大脑时,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响起走近,余幼笙以为季宴礼要回来,一动不动地紧闭双眼。
然而男人只是走近浴室,轻声关紧房门,很快有淋浴的水声响起。
是季宴礼又在洗澡。
余幼笙几次有过起身去衣帽间一探究竟的冲动,最后还是深吸气忍下,想着今晚还是让男人好好休息,明天再找个时间问清楚。
十五分钟后浴室门再次打开。
闭眼听轻悄脚步声渐近来到床边,床面再度如睡梦中感受过的微微下塌。
带着怕被发现的紧张,余幼笙连呼吸的谨慎放轻,在眼前一片昏黑中,感受季宴礼又一次再她身边躺下。
未等男人抱过来前,余幼笙就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湿热的体温。
和往日令人心安的温暖不同,季宴礼此时皮肤停留的温热,是洗澡时热水冲烫导致的。
就像她晚上被叫醒时那样,维持不了太久,连指尖都会再次凉下去。
不再隔着床被,季宴礼这次直接在被面下将她抱住,动作极尽温柔,像是对待价值连城的藏品珍宝。
男人下巴轻轻垫靠在余幼笙发顶,她鼻尖满是清苦的木质冷香,紧接着,就听季宴礼在头顶低声说了一句话。
哪怕事情过去十几二十年,不论多少次,余幼笙只要再回忆起今晚季宴礼说的寥寥一句,心头仍旧久久酸涩。
而此刻当下,她只是忽地明白,季宴礼为什么起初没有直接抱她、为什么半夜反反复复地下床洗澡、又为什么一定要用热水把身体冲烫。
泪意突如其来地冲上眼眶。
在本该无人知晓时,季宴礼曾喃喃自语地给出答案:“如果身上不冷,可以不可以一直
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