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的穴精灵自称为守沙,他的姓名是从第一个击杀的木精灵中夺取而来。
因为穴精灵本身没有姓名,他们从被诞生后,便被送到了这片水体当中,被其他穴精灵照顾长大。穴精灵的成长速度惊人,短短一个月,便能从幼体长成如今这般成熟的体型。
一个月期满,照顾它长大的穴精灵便会离开,回到自己原本驻守的通道口,而他则接过使命,守住眼前这条通道口,直至杀死第一头木精灵,夺得对方的姓名,这也象征着他真正成为了穴精灵中的一名合格战士。
守沙摆动着灵活的鱼尾,一路引领着明皓天朝着目的地前行。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水中洞窟前,洞窟的外形宛如巨兽张开的大口。
守沙率先游了进去,明皓天也毫不犹豫地跟上。进入洞窟后,明皓天发现这里的水并没有溢满至顶部,洞窟顶部距离水面有着数米的落差。
在洞窟的中央,一块巨大的石头突兀地耸立着,这块石头在洞窟内形成了一片面积约百平方左右的陆地,宛如湖泊中的一座孤岛。
陆地上有着三十多个木精灵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体内长出了类似于苔藓的植物。这些植物从他们身体的各个部位穿出,植物的根系深深扎入地面,与地面紧密相连。
远远看去,这些木精灵仿佛融为一体,共同在石头上形成了一片奇特的绿草地。
仔细观察,还能发现那些木精灵的脸上表情各异,有的痛苦扭曲,有的则神情麻木。他们的身体随着植物的生长而微微起伏,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明皓天看到这一幕,不禁瞳孔微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守沙解释道:“木精灵不像我们,我们可以长期在水中生存。平常我们感到疲惫和饥饿的时候,贴近墙壁,树根会为我们补充身体能量。
可木精灵一来无法长时间在水下生存,二来缺乏生命素补充。他们想要活下去,只能采取这种办法......木化。”
“木化是什么?”明皓天问道。
守沙说道:“你不知道吗?在部族参加湖水争夺战时,你们这些部族小孩不都得进入到神树树根内部,被结成树荚吗?那便是木化的一种表现形式。只不过,现在他们所进行的木化,更为特殊。”
明皓天震惊道:“你是说没有神树树枝,我们也能木化?”
守沙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只是需要神树的部分组织来开启木化,树皮、树块都可以。但你要知道,木化是不可逆的。他们尽管能以这种方式存活下去,可却会慢慢变成树荚,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形态存活下去。”
“我不理解。”
明皓天眉头紧皱,看着那躺倒在地上,陷入沉眠的木精灵,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活成了没有自我意识的植物,这还叫活着吗?为什么他们会接受这样毫无意义的生存方式呢?”
“为什么?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相比于死亡,他们更愿意选择沉眠。
或许未来会有苏醒的可能,也或许他们变成树荚后,还是能感知到外界,能够留存住思维。
总之,比起死亡后的虚无,活着才拥有希望不是吗?”守沙也是疑惑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吗?
“活着才拥有希望……哪怕生命意识到自己活得毫无意义,可他们还是会心存希望,还是会想要活下去。哪怕是苟活着......”
明皓天喃喃自语着,内心被深深触动。
这些木精灵,在绝境之中,依然选择了活下去,哪怕是以这样一种近乎绝望的方式。
他突然意识到,生命,其实不需要世界为它赋予意义。
每一个生命,都会本能地寻找属于自己的生存意义,哪怕前路荆棘密布,哪怕这种生存方式在他人看来毫无价值,可对于生命本身而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寻找意义的可能。
明皓天若有所思,片刻后,向守沙问道:“守沙,如果木精灵灭绝了,你们没有了保护通道的使命后,穴精灵还能生存下去吗?”
守沙皱紧眉头,立刻反驳道:“有什么生存不下去的?他们没了就没了。”
“但是你们身为战士的使命不复存在,你们的能力也将彻底失去用武之地。”
“所以呢?没有用武之地就不用就好了,又不是非得用。生活在树根内的穴精灵没有能力,难道他们就不活了吗?别突然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守沙完全无法理解明皓天为什么提出这么荒谬的假设。
“谢谢你,我终于弄懂了。”
明皓天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一直以来都太自以为是了,神树以及那个泥土精灵,他们都站在造物主的无上角度思考,世界给予了生灵战争,让战争成为他们生存的目标。
他们便想当然的觉得,一旦结束了战争,生灵就会失去活着的目标,理所当然的认为延续战争是为他们好。
但是这些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不懂这些渺小的生灵,广大的生灵不需要世界赋予他们意义、赋予他们目标!哪怕战争消失了,他们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与方向。不,哪怕找不到也好,他们也会苟活下去。”
守沙不理解明皓天突然在叫嚷着什么,一脸困惑的看向他。
明皓天意识到,自己之前被带偏了思绪。某种程度上,他跟泥土精灵的思维方式很相似,都习惯站在宏观的角度去审视一切,所以才会被带偏,从而陷入存在主义的纠结之中。
他担忧失去战争后,精灵们会因为失去追求而陷入存在主义真空,这么想倒也不是杞人忧天。而是站于他们自身的立场,他们容易以己度人,去揣摩广大生灵的想法。
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生灵都如同明皓天、如泥土精灵他们这般,做人做事,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对未来有清晰规划,对生存有执着追求。
蝼蚁尚且偷生,更妄论有着足够智慧的精灵们了。
他们中的大部分,茫茫众生,他们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去思考生命的意义,但却能凭借着本能,在这残酷的世界中顽强地生存下去,为活着而活着 。
“我该担心的不是广大众生,而是我自己。是我无法毫无意义地生存下去,是我需要寻找目标。
而我对目标的追求,对成功的向往,也成为了我的执念,最终塑造成带给这个世界绝对秩序的神性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