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先生,惠子小姐有交代您可以直接进去,我就送您到这里。”
秘书推开门终于回头说了第一句话。
清原司刚欲开口。
小秘书径直转身离去,节奏卡得很准,只留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顺便也打消了少年吐槽的念头。
嗐,该说不愧是清源家在政界的牌面,作为一府知事,手下个个都是人精。
就算只是秘书,那也是清源惠子的秘书!
宰相门口还八品官呢!
咚咚——
清原司半个身子探入门内,象征性地敲敲门。
清源惠子也不管他,只是嘴角掀起一丝弧度,说:
“还没见过你这般‘讲礼节’的,进来吧。”
木质的长桌看起来有些年头,但保养极佳,古朴低调的台灯照亮桌台,灯光如春日暖阳般柔和。
“都不是外人,随意就行,坐吧......”
长桌后,清源惠子还在忙着手头的文件。
清原司沉默片刻,还是点点头应下。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线下’见到这位知事大人。
比起在新闻里那副严谨端庄的模样,眼前的她看起来倒是多了不少婉约优雅的韵味。
清源惠子将手中的文件处理完整齐放在一边,随后金丝眼镜终于抬起。
上下细细地打量。
“我关注你挺久了,少年。”
这话一出,房间内的氛围仿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清源惠子面容含笑,但就如第一次见清源圣华那般,微眯的视线看得人背后冷汗直冒。
“能得惠子知事关照,不胜荣幸,实话说,我对知事大人也仰慕已久了。”
清原司面带微笑应声,但心头却暗暗吐槽。
‘啧——这招难不成是清源家必学的‘传承’吗?’
清源惠子眸光微动,少年的身体稍稍前倾,只坐在椅子前半,姿态谦虚而恭敬。
‘呵呵——贪心不足的小家伙……’
少年的意图于她来说并不难猜,毕竟想摆脱凤华院家的阴影,怎么少得了清源家的支持?
而以他狡猾的性子大概是留下了什么后手,但单论这份宠辱不惊的心气也值得她高看一眼。
“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就只想看看你。”
清源惠子双手交叉,遮住了些许神情。
“说起来当初红音也帮衬过主家不少,此前倒是亏待你了。”
红音……?
清原…红音?
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清原司心头泛起涟漪,但不管怎么努力却都难以找回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
“……”
“不知……”
清原司刚刚开口,清源惠子突然打断了他。
“还是不提这个伤心事了。”
她看了看房间内的屏风,转而说道:“我这前半生都尽数献给了政坛,对于清源家我无愧于心。
真要说亏欠,恐怕也只有圣华那孩子了,此前在清水,她可是格外关照你。”
清源惠子话题突然转换,清原司不得不细细品味。
这话看起来像是感慨时光的唏嘘,但那种嘱托的语气又像是安抚,又像是示威。
嗐,谁说圣华大小姐没人疼的?
清原司笑着附和:
“清源会长无论在哪方面都一向令我钦佩,还在清原家之时老人们就常这样教导。”
这话隐约带刺。
清源惠子眸光微凝。
毕竟少年是被分家除了名的,有这事儿打底,即便他真做了什么清源家也不好指手画脚。
道义如此。
“是啊,你能如此认为也不枉圣华那般护着你。分家那几个老头子可都是些暴脾气。”
清源惠子像是不经意透露。
嗯?
清原司皱眉。
这事儿似乎没在自己的情报里,或者说,是清源圣华故意隐藏了这一点。
毕竟他曾借清源家的渠道探查了不少东西,这点‘小事’若不是刻意嘱托显然没必要瞒着他。
念至于此,清原司语气多了一丝感激:“惭愧惭愧,时至今日才知此事,还得多谢圣华会长施以援手。”
少年的低头有些出乎清源惠子的预料,本以为像他这般年少得志的人总会有些“不拘小节”,但现在看来倒是个懂得感恩的。
——而且吃软不吃硬。
清源惠子悄然笑笑。
“那倒是我多嘴了,你心里知晓便好。
主家的事务繁多复杂,唉,这孩子也是太过要强,总是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清原司笑笑,不作言语。
清源惠子的意思已经颇为直白,虽算不得咄咄逼人,但也有几分劝告的味道。
——少给她添点堵吧!你个没良心的!
……
场面来来回回。
两人的谈话总共不过十余分钟,大多是清源惠子在讲,清原司附和。
若是这位强硬一些他倒也好回击,但对方老是打感情牌倒是让他多少有些纠结。
尤其是听对方的语气,自己的母亲似乎与清源圣华的父母也有关系。
按清源惠子的说法,至少主家对其并不陌生。
这似乎是一场多年前发生的事故,但财阀圈子大多讳莫如深。
清原司一番试探,丝毫没有收获。
不过凰或者绫小路大概是知道内情的,眼下也没必要一直纠缠。
至于那个不知人间何处的男人。
嗐,清原司并不想给自己添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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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圣天子在日光下映着辉光,前排的秘书依旧保持着恭敬而不讨好的模样。
这场会面既有意料之中的地方,也有超乎预期的地方。
单就过程而言,似乎太过于顺利了些,就像这位知事大人真的只是拉着自己聊了些“家常”。
就算多用了几分真心,照眼下这情况也不过是让他多纠结一下罢了。
——这可是纵横政界数十载的东都府知事,难道真会如此浅薄?
清原司脑海中似乎闪过一缕灵光,但可惜他并未抓住。
“算了……”少年摇摇头。
“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还是想想该怎么向凰解释吧,但愿这次能比上次好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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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华,你这般对他,他可不见得会领情……”
清源惠子依然坐在原位。
而清原司方才的位置上,少女清冷静雅的身影宛如月光一般不染尘俗。
“叔母觉得他会怎么想?”
少女问道。
清源惠子沉吟片刻才答复。
“有野心的人通常都不会甘心安分,他不是会被感情轻易束缚住的人。”
听到这样的回应,清源圣华笑了,清雅的容颜如昙花绽放般惊艳。
的确,在多数人看来,似清原司这般经历的人恐怕都是野心之辈。
毕竟妄图摆脱清源家与凤华院家的控制,这本身就是一种野心的体现——睦月派系不正是如此么?
但可惜,大多数人都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即使是叔母这般久居庙堂之上的人物也看不透他。
可谁能想到呢?
少年想要的东西远比他们想得简单,左右不过自由而已……
呵呵,他迟早会知道的。
——他想要的东西,只有清源家,也只有自己才能给他。
……
对于清原司,清源圣华并不准备解释太多。
他的性子本就是个异类,纵横政坛多年的叔母用利益与权力去丈量他,得出错误结论也正常。
就算聪明如凤华院凰不也被少年的伪装欺骗过么?
清源圣华淡淡开口,声音透着静谧:“其实,他大概是猜到我在这里了……”
少女仿佛总是这般优雅,只是看着她,听她讲,内心便不自觉的也变得宁静。
清源惠子终于露出一丝惊讶,“难道是……”
清源圣华摇摇头,“这不是叔母的问题。
他会选择过来,本就是为了确定我在这里,这些时日打探不到主家的信息,他过得也不见得轻松。”
“那为何又不见他……?”清源惠子问道。
清源圣华笑了笑,给出一个听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的解释。
“他需要一个借口……”
清源惠子悄然一叹,自家传承五百年风雅的“高岭之花”怎会和那少年如此的“心有灵犀”?
难道真是自己老了?
心中正疑,只听少女又平静地说了一声:“巴诺希的安排大概可以开始执行了。”
清源惠子神色微顿,更加吃惊。
她知道为了巴诺希之事,圣华这些日子过得是有多么纠结。
三川派系和清月派系已经明里暗里较了好几次劲。
但为何在见了那少年就突然下定了决心?
她问道:“你想好了?”
清源圣华浅笑着,仍没有解释,只是平淡地回道:
“他可不是个肯吃亏的人……”
清源惠子默默注视着少女,虽然她和那少年的交集还比较少,但这不妨碍她对自家“小公主”有相当的了解。
该怎么说这种感觉呢?
回忆起自己那已经逝去不知多少岁月的青春,清源惠子默默感慨:
‘果然……圣华是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