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厚熜掏出来底裤里面的五十两银子之后,算是彻底红了眼睛。
丫现在呈现于陆斌面前的样子,活活就是个赌徒。
陆斌怀疑,自己在五十两消耗殆尽之前如果还不能够把白糖弄出来的话,大概率会被这犊子抱着跳井。
陆斌果断决定,不能自己一个人对抗这家伙,得把能找的人都找来才行。
比如孟智熊,钱六,赵常安,赵常平等一众闲杂人员。
解释了自己是要制取白糖,并说明现在市面上一两糖霜一两银的价格之后,所有人都怦然心动。
即便这个时代,任何跟糖字沾点边的玩意都不便宜,大家还是觉得,这方子,可以试上一把。
万一成了呢?
这就跟被忽悠瘸了现在正到处找陆斌麻烦的陆松。
以及红着眼睛还要加大投资力度的朱厚熜两人当时听到缘由时模样差不多。
当然,陆斌并不打算坑害这些人,这帮子人也没一个大子儿能够被贡献出来。
这群货最大的作用是,防止朱厚熜这混厮无缘无故暴走。
陆斌觉得,虽然自己这个诸葛亮,等闲要不了这帮子臭皮匠的建议,但是如果事有不成之处,朱厚熜那丫的在拔刀子砍人之前,这么多人,好歹也得犹豫犹豫吧?
值得一提的是,陆斌实际上没有叫赵月姑和陆香儿,这两货是抱着糖袋子,被芸娘活拖过来的,目前情况就是,两人看陆斌的眼神,充分表达了她们的情绪——深以为恨。
唔,倒是跟朱厚熜现在的心思差不多。
陆斌三度开花,招呼拿各种材料用具,什么锅子,桶子,漏斗,漏勺之类,能抄上的全部拿走。
有在家烧饭,给大家伙准备饭食的大人,是抄着棍子,猫在几个小子后面跟过来的。
那结果傻货还直乐呢,拍着胸脯子指着那盾牌似得大铁锅说没人发现,待会儿等陆斌用完,他们哥几个就在偷摸端回去,包管叫谁都发觉不了。
因为笑声过于嚣张,声音过于放肆,这几个是被他们家大人揪着脖领子拖走的,地上拖出几道冗长的刹车线,充分表达了他们最后的倔强。
至于那哀怨,悲愤,求助与绝望的眼神,则根本没有人去看。
毕竟,几位家长把重要的器皿留下,只拖走几个憨货,只追究偷窃的罪责,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而口里絮叨着败家子,管不了之类话语,全当是耳旁风,到时候叫他们把下巴给惊掉就是了。
看着黑糖袋子,红糖袋子,以及袋子上俩挂件,陆斌犹豫间还是动手了。
这次他又一次改变了步骤。
第一步,用闷烧制成的木炭,碾碎,用柠檬汁搅合几遍。
柠檬的来源,当然是朱厚熜他老子的地窖,这玩意目前就四川地区有产出,要不是王妃经常怀孕,爱吃酸的东西,鬼特么才会有这等不便宜的东西。
等待柠檬汁被木炭充分吸收之后,用布袋子裹上,置于笼屉之中硬生生给蒸干。
这个步骤是为了得到传说中的活性炭,也就是表面有微小孔洞,具有强吸附性的炭。
只有活性炭才能够起到良好的过滤作用,而且相对来说,容易制取些。
看着简单,对吧?
但就这么个步骤,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而且笼屉还是月姑这最近一段时间醉心厨艺的丫头小心控火才安全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到了第二日,彻底干燥之后,这个活性炭才算制作完成,而且陆斌还不敢保证它的功能。
没法子 ,这个时代的限制就这样,能造出来就行,管不得那么多。
而且,必须祈祷,这玩意是能够用的活性炭。
否则,陆斌大概率要挨一顿打之后,再度拜托朱厚熜去偷,不,去借地窖里面的柠檬。
且他亦是极有可能会遭遇他自己亲娘的暴打。
暴打到什么程度,取决于这丫拿了多少,以及什么时候把陆斌给供出来。
之后就是熬煮糖浆这个步骤。
二十两纹银可以买到的红糖数量还不少,不同商号,不同成色的糖都有一些,反正足够使用便是。
陆斌把一块红糖直接往锅里一丢,直接就加水开熬。
只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人叫了起来“都是红糖了你煮什么?直接泡开不就行了?”
陆斌一愣,回首就问了一句“怎么说?”
“你个傻子!红糖就是熬甘蔗,熬甜菜熬出来的,你加了水,熬干,不就又是红糖浆?快快灭了火去,不然到了有焦甜之香,那就是焦黑之糖了!你要的是白糖,若是成了焦黑之色,你再怎么搅合,又岂能再变成白糖?”
啊!陆斌恍然大悟,难怪......
陆斌想起来大概四五锅焦黑的糖糊糊,当时解释的原因好像是糖质量不太好来着。
忽然他浑身打了寒颤,他下意识四处扫了一眼,只见朱厚熜丢过来一道堪称危险的眼神。
呵呵,忘了,这家伙记性也挺好。
红糖变成红糖水之后,就得将活性炭丢进去给它沉淀。
“我不管你把木炭碎屑儿丢进去作什么,但这么干放着,我确定,过一段时间就得坏了去。”月姑离着近,看陆斌没了下文,立刻大声叫嚷起来。
好吧,陆斌又回想起令孙老太监窜稀的那次......
令他死活想不明白的那白糖边角,它怎么就是发嗖,发酸的原因,找见了。
幸好,老太监不在。
不然,他能抽死自己。
孙老太监,虽然是个太监,但是在兴王面前,地位约等于老爹陆松。
他老人家捶自己,大概率等于叔叔打侄子。
活性炭吸附性强,可以令红糖水中其他杂质被吸附去,然后沉淀。
这也花费了一定时间,第二日晚间的时候,他们在能找到的最阴凉之所在,全巷子里唯一一口深井,拿了一根绳子吊着,大晚上专门有几个人守着,自己不许动也就不说了,还不让旁人取水,着实是叫几家晚上洗衣裳的妇人骂翻了天去。
而解决争端的,是陆芸娘,至于怎么解决的,陆斌不清楚,只知道后来几个妇人抓着芸娘手都不放,一口一个小娘子的叫着。
第三日,他们看到了一杯清澈,上下分层,略微有些发黄的白糖水。
下面一层黑漆漆的炭,如同杯子底一样,一眼望下去,都不能叫人察觉出异常来。
陆斌这回有把握了,也不叫旁人尝试,自己用手指头小心沾了些,直接塞入嘴里。
这让朱厚熜紧张了一下,这个时代,任何病况都不容小觑,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因为食物变质而引起的腹泻。
庆幸的是,朱厚熜在陆斌脸上看到的,是喜悦之色,这证明,这一碗偏黄的白糖水,当真获得了成功。
朱厚熜忍不住稍微沾染了些置于手指头上,略作品尝之后,他的心情当即便愉悦起来,嗯!这与家里糖霜泡水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最后一步,让白糖水,变成白糖!
到了这一步,几乎所有人的精神开始绷紧,这包括脸色恬静的陆芸娘,一副冷冰冰模样的莫戈以及闻讯赶过来,准备抽自家小娃儿一顿的陆松。
他本来想用他那吓死狗熊的大嗓门作为开场白,叫自己家那败家子儿晓得晓得什么叫做当爹的虎威。
但当他见着陆斌聚精会神在锅灶边上守着,看着蒸笼上不断腾起的白雾,以及孟智熊,钱鹿都死死盯着守着。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陆松一下子把嘴捂住,脸上与场间所有人的表情一样,充满期待与不耐的神色。
笼屉之上水蒸汽不断冒出,咕噜噜的声音不断挑拨着心里那根弦。
看顾灶火的那人,即便十分擅长炉灶添火,也因为锅炉上的东西价值不菲,至关重要的缘故,弄得他小心翼翼,不敢使劲添柴,又不敢让灶火小上半分。
因而他每次都像是拈花一样,钳住一把干草,塞入其中。
干草不如木柴经烧,又很快生出灰烬,再加上塞草的动作反复不停,于是那人脸上全是黑灰色,如同从煤井里挖出来的一样。
锅炉边上,也不只是陆斌在计算时间,朱厚熜也在边上瞅着。
又有鼻子比较灵敏的,会经常不顾烫,鞠起一捧蒸汽凑至嘴鼻处,闻一闻,查探味道有没有变化。
终于,到了可以打开笼屉的时候,腾腾热气散发开来。
蒸笼内置的小碗被拿了出来,内中还有一大锅,上悬一铁盖。
这个做法还是赵常安提供的,说他爹以前喜欢这么蒸米酒喝,说能让米酒味道更香一些。
陆斌当即就想到了蒸馏这茬事情,一拍脑门,又在赵常安提供的简陋法子基础上又加置了铁盖,简易内外胆这些。
这当然还是算不上蒸馏制取。
专门用于蒸馏的办法,陆斌自然晓得,后世类似信息多的如海一样,烧个空心竹管,有两封闭容器就能办的事情。
只不过这会儿,着急看成果,看实践路子对不对。
小碗被拿了出来,陆斌伸着脖子望了过去,朱厚熜也翘首以盼,莫戈,芸娘,孟智熊等皆捏住拳头,紧张兮兮。
但见那碗内,却出现了一块仍旧带着颜色的晶体,但颜色不再是红,或者是褐,而是偏更向于黄,偏向于透明的颜色!
陆斌一把扣下一片糖碎来,高举着,塞入嘴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咱们成了!”
朱厚熜如释重负,也摸过两片品尝起来“甜的,比红糖,比黑糖都要甜,来,月姑,这比黑糖,红糖都要好吃,你也尝尝。”
“嘿!熜哥儿,你就给月姑尝啊,我们呢?”
“啧!厚此薄彼,厚此薄彼!”
“你们这群竖子!自己不晓得拿,难不成叫吾喂给尔等?”
“嗨!真受不了他这文邹邹的劲。”
“我的天,这比红糖好吃多了,难怪是一两白银一两霜,红糖我都吃不起,居然能有幸吃上这个!”
“可是不够白啊,这边角还有红褐色,要再白一些,才能够称得上糖霜。”
“唔,味道是真好,我猜,那个木炭,还有笼屉还能够再改些东西,就是具体怎么改,我不晓得。”
“嘿!你们还正说到点子上了,确实就是这两处还有改进的空间,再就是多试,多摸索的东西,就是有一点,我始终搞不明白,明明有本书上讲过的,黄泥汤淋红糖可得白糖,怎么那招死活就用不出来呢?”
“你歇菜吧,提起这事我就来气,可怜我院子里灶台,小锅,全给你这厮糟蹋了,你莫要再提劳什子黄泥汤的事情,我能捶死你!”
“黄泥汤灌红糖?这又是什么法子,厚熜哥儿,小斌说的是甚?是不是比现在咱们用的法子还要好?”
“别提了,这厮一开始用的就是这不知从那本破书上得来的法子,哼,但凡有一丁点用处,也不至于到了现在,陆松叔叔都没把他捉拿归案呢!”说着朱厚熜警惕的盯着四周看起来“你们莫想着用这个法子昂,听我一句劝,若不想被各位爹娘吊在树上抽,就别想着试这个法子。”
一碗糖被分食了个干干净净,因为糖本身价值就不菲的缘故,最后轮上的那家伙,是把碗给舔过一边,末了还添水吞下肚子。
“行了,明个咱们再论一论用什么法子把糖再过滤一遍,令其彻底成为白糖。”
“吾儿之言,恐怕不能作数,怕是诸位小朋友得跟我走一趟了。”
一道冷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众或年轻,或年幼的纷纷四处望去,只见这宝衣局灶台锅架处已然被数十名壮硕汉子团团围住,各个腰间佩刀都不知在何时已经抽离刀鞘半寸许。
“父亲,此为何故?”
“糊涂东西!”陆松森然骂了一句,而后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又直接喝道“张锤,王丘,所有人等,全部带回王府,不要走脱一个!”
陆松说完这句话,转过背便离开,这将要离开之际,又侧过脑袋,用更为冷硬,甚至带着冷漠之意的语气道“孟智熊,钱六,失职失责,脱其职,自领二十大板,受罚之后吭一声,便自己滚吧!”
再不复多言,直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