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芷被强行按着坐到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谢迟将火把插在石缝间，取了手帕出来，用溪水沾湿，要给闻芷清洗伤口。
“我自己来。”她赶忙要把帕子接过来。
谢迟不善地盯了她一眼，道：“不要动。”
闻芷不想惹他发火，也就真的不再动弹。
她额上的伤是被崩开的碎木头扎伤的，口子不深，方才头晕，主要是被炸药的威力给震的。
谢迟蹲下来，稍稍倾过身，就着火把的光，细心地将伤处的两块木屑取出，绕着伤口清理掉周围的污血，之后又把脸上的血擦干净。
“你的药呢？”
闻芷正愣神，忽听他问，忙把身上携带的两瓶伤药拿出来，递了那只小的给他，“先上这个药。”
谢迟照做。
药粉刚一撒上，闻芷便疼得皱眉，只是没吭声。
“王爷怎么南下了？是办差吗？不会是要回京城吧？”
谢迟递回小瓶子，又拿过那只大的，“是要回去。”
闻芷闻言便有些着急：“先前不是说不回去吗？陛下就等着你呢，这不是羊入虎口？”
“他算什么虎？”谢迟嗤了一声，垂眼看她，“再怎么说，我也比他多吃了两年饭，还不至于让他拿捏了。”
他敢回京，就必然有自保的手段。
闻芷听他言语轻蔑，似乎像是没怎么把皇帝放在眼里，笑道：“他比你小不了多少，这几年羽翼已丰，还是不能小看的。”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掉头，返回北疆了？”谢迟把她递来的绷带握在手里，挑眉看过去。
“我说有什么用，你又不听我的。”
“我陪着你，不好么？”
闻芷清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用力地跳了一下，随后又漏跳两拍，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耳根也微微热起来。
“你……”
“那天是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伤人的话，”谢迟握住闻芷的一只手，将青葱般的五指拢进掌中，垂眸说道，“先凉国公的死我会帮忙调查，助你报仇。”
他也不知道闻芷会如何反应，能否接受他的道歉，只得展开绷带，给她包扎伤口，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待绷带裹好了，终于听见闻芷说：“我知道你当时说的是气话，我没真的放在心上。”
起初她确实伤心，后来就渐渐想明白了，他当时是有意气她走。
闻言，谢迟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嘴角不觉往上扬。
“不过祖父的案子我想先自己查，将来有需要你帮忙时，我会跟你说的。”
如果牵扯到皇室，那他就不便插手。
谢迟虽有些失落，但也知道，闻芷向来不喜欢也不需要依附旁人，自己的事总会自己处理妥当，这是她的个性使然，也是习惯如此。
“好。”
沉吟少顷，他想起一件事。
“我收到个消息，是与你们闻家有关的。”
闻芷往边上挪了挪，让他也坐下来。
“什么事？”
谢迟坐了，沉声道：“你的生父长定侯回来了。”
“啊？”闻芷眼睛睁圆，脑子嗡嗡地响，“他不是死了吗？”
当年闻家被抄，长定侯与族中在朝为官的几个兄弟叔伯等被流放岭南，那时正值夏季多雨，路上遭遇山洪，一行人包括官差在内，全被埋了。
虽说那时并未寻着长定侯的遗体，但天灾之下找不到尸身很正常，因此便以为他死了，也是收到死讯不久，长定侯夫人悲伤过度染了病，没几个月即撒手人寰。
“具体怎么回事我目前也不清楚，但你父亲确实回来了，陛下给他恢复了爵位，让他在刑部任尚书之职，”言至此处，谢迟停顿了一停顿，“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闻芷疑惑地问：“何意？”
谢迟答道：“他另娶了一位夫人，带回来一双儿女。”
“还能再娶，说明这些年他过得不错。”闻芷不明白，他既然没死，为何不与闻家的人联系，好歹也该报个平安。
一个流放犯，又是如何重回朝堂，并得到皇帝重用的？
算了，这些事等回了京城，总会都弄明白。
天亮后，安葬完几位死者，两拨人一同上路。
又走了近一个月，回到盛京之时，正是五月底，京城一年中姹紫嫣红，景色宜人，天气也最舒适的时节。
进城时天色已暗，闻芷自然仍回之前住的那座宅子，谢迟送她回到细平街后，则回了自己的王府。
因上次走时，将所有人都遣走了，太久没打扫，宅子里已经到处落了灰，门上都结了蜘蛛网。
一进去便闻到了灰尘的气息，常乐拧眉道：“这回可有的忙了，没半个月都清扫不完，还得另外招些人来，光咱们几个人可不够。”
常喜点头道：“从碧雪居拨十几个来就是了，外面的不清楚底细，用着也不放心。”
“也对。”
说着，走进穿堂，突然呼啦啦闪下几十个黑影，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全部身穿夜行衣蒙着面，手中明晃晃握着大刀，早已在此埋伏多时。
上个月差点被炸死，闻芷知道有人要杀自己，因此后面回京途中一路十分谨慎，进了京城方才稍有松懈，只想天子脚下，暗处的人应当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着实没料到会有这一出。
“你们是哪里来的？”
“少说废话，全部放下兵器！”黑衣人里的头领高声喝道，“否则，今日便是尔等的死期！”
常乐一听，怒火中烧，抽出佩刀叱道：“狗东西吓唬谁呢？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盘儿？姑奶奶叫你们有来无回！”
骂还远不解恨，遂举着刀就要打。
闻芷忙扯住她，示意她退下去。
对方几十个人，都是高手，他们才几个人？打起来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无非是冲着我来，放他们走，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常喜等人大惊，“小姐……”
头领冷笑道：“想得倒美！你和他们一并都要带走！要么便是死！”
“小姐，跟他们拼了！”常乐气得咬牙，恨不得立马冲上去，跟他们大打一场。
闻芷不准，“不要乱来，咱们人少，打不过他们。”
幕后那人要的是她，应当不会太为难常喜他们，因此便先让众人放了兵器，跟这些人走。
离开细平街，去的竟是皇宫的方向，最后被押进了东华门外西侧不远的安义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