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意看似漫不经心,转动着手中酒杯,实则注意着隔壁的一举一动。
没有异常。
见太子的目光始终落向隔壁的方向。
裴长意敛了神色,俯身沙哑地说道,“应当是不小心摔了个酒杯,太子殿下,不必担忧。”
太子端着酒杯细细摸索着,转动了两圈一饮而尽,“裴卿不好奇吗?二公子他究竟会如何选择?”
“摔了的那只酒杯,是喝了还是未喝?是红宝石的还是绿宝石的?”
太子许久没有如此高兴了,这游戏实在是有趣得紧。
裴长意眼眸森然,眼里没什么温度,无甚波澜。
太子此刻像极了一只猫儿,逗弄着手中几只鼠儿。
用指尖轻轻拨弄着,先放你逃跑,再抓回来。
玩弄于鼓掌之间。
如今河东水患,百姓民不聊生,圣上为了此事殚精虑绝,而太子竟有心思在此寻欢作乐,戏弄臣子。
裴长意低眸,眼中闪过一抹冷冽,转瞬即逝。
“想不到,太子殿下对我庶弟如此关心。多谢殿下关切他的终身大事,只是他不过是个纨绔,怕是对殿下的大业没有助益。”
裴长意语气疏离,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情绪。
他抬头看向太子,眸中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温度。
太子嘴角微勾,手指在桌案上不轻不重地敲着,“原来在裴卿心中,二公子竟只是个纨绔,我原以为你们兄弟情深……”
裴长意眉心微微动了动,人淡淡地转过头,漆黑深邃的眼底,平淡地没有一丝情绪。
“裴家兄友弟恭,可龙生九子,尚且各个不同。更何况我和裴长远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性格自是不同。”
“我们二人,原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他愿风花雪月,我自是尊重。我为百姓鞠躬尽瘁,他自然也不能多加制肘。”
“殿下对我兄弟二人的关切,长意铭感五内。”
裴长意早就知道太子一直拉拢裴长远,试图以兄弟之情拉拢自己。
今日他将话说得明白,也希望太子能明白。
太子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想不到裴卿兄弟两个情深义重,却又截然不同。”
“难怪了,二姑娘她不喜欢二公子,看来我应当把二姑娘送给裴卿才对。”
裴长意修长的手指搭在青铜色的酒杯上,盈盈阳光下,连指尖都微微发着光,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从酒杯上挪开。
裴长意缓缓转头看向太子,眼底是一贯的清冷和漠然,“微臣多谢太子殿下好意。”
“只是二姑娘并非是物品,岂能送来送去?”
“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要尊重她自己的意思。”
“若她当真与我庶弟情投意合,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太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一个裴长意!
好一个强人所难。
裴长意语气恭敬,眉眼间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太子此刻的笑容微妙而复杂,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让人琢磨不透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徐望月本就是他要送给裴长意的一份大礼,只是瞧不惯他这一贯清冷的模样,才想要逗弄他。
却不想他油盐不进,自己这只猫儿玩得不够尽兴。
如此想来,太子起身挥了挥衣袖,轻轻端起酒壶,壶嘴里缓缓流淌出清透的酒液。
太子起身,裴长意也只得起身,接过太子为他斟的这杯酒。
“好。裴卿如此尊重女子,倒是我该向你学学才是。”
太子眉眼中带着笑意,眼神落在裴长意手中酒杯,大有他不喝,便不罢休的姿态。
裴长意抿了抿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相信太子殿下即使再疯狂,也不敢在酒中给他这个臣子下药。
“殿下言重了。”
裴长意低沉的声音里似乎透着隐隐的不悦,再抬头时,神态自若,和往常一般平淡。
隔壁的雅间里,徐望月原本清澈的双眸渐渐有些迷离。
裴长远一直在她面前侃侃而谈,一开始她还能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后来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轻……
徐望月努力想要保持清醒,指甲重重地掐进掌心,每一次用力掐,都能换得片刻的清醒。
可逐渐的,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她不断地撕拉,让她感受到无比的疲惫和无助。
徐望月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跳也加速许多。
她听不到裴长远在自己面前说话,却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不只是控制不了身体,徐望月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她仿佛看见了裴长意出现在她面前,可她伸出手,却又抓不到他。
“望月······”裴长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疏离,在她耳畔响起时,徐望月感觉燥热的身体似乎得到了安抚,冷却了几分。
下一秒徐望月清醒过来,不可能的,眼前的人是裴长远!
她猛得推了一下桌子,想要离裴长远远一些,桌上的酒壶和盘子碎在地上,霹雳作响。
这一次从隔壁雅间传来的声响,让裴长意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这难道是徐望月在求救?
裴长意沉着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酒杯,因为用力骨节分明的手指充斥着不安。
太子一时吃惊,他倒未曾想过徐望月竟如此烈性,把隔壁的桌子都掀了?
好啊,不愧是能让裴长意入眼的女人,的确也不同寻常。
太子嘴角微微牵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状似关心地看向裴长意,“哎呀,隔壁这是什么动静?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裴长意低头,细细摩挲着指腹,只一抬头的功夫,他的情绪便被收敛地滴水不漏,变得冷静和漠然。
“多谢殿下关心,二姑娘聪慧,定会提防我庶弟。”
太子抿了抿唇,非常用力地点头,“对呀,那日宫宴,我便看出来了,徐家这位二姑娘比她那位才女姐姐要聪明许多。”
“若是红宝石绿宝石酒杯同时出现在她眼前,她这般聪慧,怎么会喝自己面前的那杯呢?”
“让我想想,最稳妥的,当然是喝二公子的那杯。”
“至于你的那位庶弟,美人当前,他如何能顾得上自己的酒杯。怕是让人换了酒,都浑然不觉。”
太子说到这儿,大笑起来,感受着胜券在握,将一切都操控于掌心之中的快感。
“所以,我方才骗了二公子。”
太子缓缓转头,盯着裴长意的清冷双眸,一字一顿说道,“那两个酒杯不过是骗聪明人的噱头。”
“那两杯酒,都是能让人欲仙欲死的好酒。”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裴卿你了。”
太子大笑起来,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