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江抿唇,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恼怒。
他停下马抬头,犀利的视线直射向右上方大敞着的窗户。
结果,就停了这么一会,另一盆鲜花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差点将他整个人都埋进了花堆中。
旁边避之不及的榜眼探花,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位新科进士也被波及了半个身子。
带着队伍缓慢前行的礼部官员其实也有些傻眼,第一次见到如此生猛的小娘子。
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呵斥不可胡闹,还是该为这小娘子的生猛拍手叫好。
见窗下莫北江已经黑如锅底的脸色,宋清泞忙伸手拦下了云栖还要往下倒的第三盆花。
莫北江的视线落在了宋清泞的脸上。
宋清泞忙摆手澄清:“……不是我!”
出口后,她又想到,莫北江又不瞎,自然知道不是她。
褚云栖将手中的整盆花放回了丫鬟的手中,脑袋伸出窗户,生怕下头的人听不到,放声大喊:“北江哥哥,你是最棒最棒最棒的!!!”
为了配合云栖的尖叫声,宋清泞也朝窗下红袍加身的莫北江伸出了两根大拇指,还晃了晃。
莫北江的视线从她的脸上落到了她的手上,神色稍霁,停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行的礼部侍郎忙过来提醒:“莫状元,该往前头走了,陛下还在等着呐。”
莫北江点头,又深深的看了宋清泞一眼,转过身子目视前方,继续往前走。
云栖疑惑:“宋姐姐,北江哥哥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不会生我的气了吧?”
宋清泞也不知道啊,感觉像是生气了。
新科进士游完街后,进到皇宫前的广场,皇帝携众大臣亲自接见他们,并赐予他们官职和赏赐。
莫北江被封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新晋的榜眼和探花被封为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张慕斯和莫安阳被封为翰林院检讨。
等其他进士一一封赏完,已经是日暮西斜。
莫北江的视线,在皇帝旁边身着四爪蟒袍的祈王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随着礼部官员的唱礼跪下叩谢皇恩。
状元、榜眼、探花除了辞官外,还有金银赏赐。
祈王屈尊降贵,亲自捧了陛下的赏赐端到了他们三人身前。
三人再次跪下,双手高举过头顶,接受这份荣耀。
褚君祈停在了莫北江身前,脸上似带了某种欣慰和赞赏。
“老二,恭喜你。”他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身前跪着的人能听到。
莫北江猛地抬头,眼中是瞬间炸开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他完全忘了低位官员不能与亲王对视,脑中飞快闪过他考中秀才那天,大哥也是这般站在他身前,欣慰又赞赏的道了声:“老二,恭喜你。”
这世上,连爹娘都未曾这么称呼过他,只有大哥。
张慕斯和莫安阳跪在后头些的位置,刚刚自然也看清了祈王的长相。
他们只感觉这个世界有些魔幻。
清娘的未婚夫从君公子变成了祈王,可她自己却不知道……
今天这么大的日子,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宋清泞一行人刚到家,府中的小厮立马去张府和阮府请人。
莫家、郝家、族长家、张家、阮家、以及张慕斯母子,都热热闹闹的齐聚在莫府。
前院摆了五桌席面,小厮丫鬟也在灶房摆了三桌。
除了郝家兄弟二人和莫全阳张南屿,以及莫北湖秦臻,其他人都到齐了。
为庆祝莫北江、张慕斯和莫安阳三人考中进士,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确实可喜可贺。
莫家、郝家、族长家众人都感觉做梦一样,这才没多久的时间,他们又聚在了一起,还是在这样一个好日子。
尤其是郝家人,当初因为莫家搬离云花村,他们还难过伤怀了好久,没想到这么快又聚在了一起。
而他们之所以来到京城,是被前几年极其不喜的清娘带出来的,带过来过好日子。
郝婶想到自己两个儿子和丈夫现在都出息了,然后老姐妹的二儿子考中了状元,三儿子也做了官,小儿子上战场挣军功去了。
以前哪里敢想这样的好事啊,她感动的眼中闪着泪花。
宋清泞还当她是想自己两个儿子了,有些心虚,忙劝道:“郝婶子,您别担心,等清远分院正式开学后,我就写信让郝大哥和郝二哥回来,还是在总院做事。”
旁边的莫如菊和林惜虽也想念自己相公,但她们劝自己,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忍一忍就好。
相公现在出息了,帮清娘在做大事,往后他们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这是好事呀,婆母怎么哭了呢?
郝婶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拍了拍宋清泞的手背,又从自己大儿媳手中接过眼睛还在滴流转的大孙子,笑道:“我只是感慨了一番,看把你们一个个紧张的。”
她轻轻拍着孙子的后背,哄他入睡,又看向林惜的大肚子劝:“阿惜,再过不久你也要生了,不许喝酒,等将孩子生下来后才许喝。”
林惜瞄了一眼自己刚刚偷偷从棉嫂子面前换过来的果酒,只感觉婆母的眼睛太尖了。
她乖乖认错,不再看那酒盏。
莫如菊凑到宋清泞耳边,悄咪咪告诉她,林惜怀孕后,就变得特别爱喝酒,一天都离不得,而且是怎么喝都喝不醉的那种。
宋清泞双眸张大,感觉新奇,还有这等奇事?林惜怀的莫不是一位酒仙?
等两年后,宋清泞得知林惜那已经会蹒跚走路的儿子跑去了棉嫂子开的酒坊,趁人不备在酒窖里掀了几缸酒,整个人泡在里头喝都没一丁点事。
她再次感慨,果真是酒仙……
今晚的宋清泞替莫北江三人感到开心,一没注意,又喝多了。
在场有几人可曾见识过她喝醉后的模样,丫鬟们都去了灶房吃席。
喝得也已经半醉的杨春棉起身,想送宋清泞回房。
只是两人才摇摇晃晃的走出前院的垂花门,就被后头跟过来的莫北江劫住了人。
莫北江将宋清泞打横抱起,朝杨春棉道:“棉嫂子,我送她回后院。”
杨春棉醉酒后,脑袋有些昏沉,就迟钝的感觉到了不妥。
清娘现在可是有未婚夫的人,怎的能再让莫北江这样抱?
虽然两人是名义上的兄妹,但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可还不待她将宋清泞拉下来,莫北江已经抱着人走了。
杨春棉想跟上去,可双腿一个乱窜,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蛋花被宋清泞安排到了杨春棉身边伺候,她刚从茅房里回来,就看到了摔在地上的人。
她忙上前扶起杨春棉:“杨夫人,您没事吧?”
杨春棉摇头,想让蛋花去宋清泞房里看看,可还没开口,又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
蛋花忙将杨春棉扶回了房。
而莫北江这边,他抱着宋清泞来到后院时,先一步得到消息的褚君祈已经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褚君祈不容拒绝的从莫北江手上抱走了女人,紧搂进了自己怀里。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在昏暗的月光下对视。
莫北江先开了口,眼中满是探究和试探:“祈王殿下打算给她一个什么位份?”
褚君祈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回的斩钉截铁:“她只会是我的王妃,我生生世世的妻。”
莫北江落于身侧的双手握紧,抿唇没再说话。
见着他这般模样,褚君祈终归不忍。
“二郎,我将她交与了你三年,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让她再次回到了我身边。”
莫北江猛地抬头,上前一步,两人的视线再次交汇。
之前在皇宫前感觉到的怪异和怀疑终于有了个清晰的解释。
莫北江心中震撼,又有些五味杂陈,舌尖处泛着酸涩,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何感想。
褚君祈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他的,但那晚除岁夜,莫北江执着的站在房间外,听着他和宁儿的房事。
今天新科进士游街,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那般直直的盯着宁儿。
明明知道宁儿已经有未婚夫了,他还是那般放不下。
这让褚君祈感觉很不爽,他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如此执着的惦记着。
即使对方是当了自己十五年弟弟的人,也不行。
他必须要用大哥的身份告诉他,他不能再觊觎自己的大嫂。
“二郎,你与她有缘无分,因为她注定会是我的妻子。不要再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缘分了,云栖很喜欢你,也很适合你。你这般聪明,不该在感情上犯两次同样的错误。”
莫北江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良久,低低道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