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亮晶晶的,情绪分外明显。相柳心情很好,便着意点了她一句:“好好修炼,有朝一日,你也未尝不可。”
小六的心情便不好了点:“我不行……”
“没说是灵力。”相柳打断她,“你有别的常人不能及的本事。”
小六想了想,猛地抬头:“你说毒?”
相柳道:“连西炎的医师都不能毒倒毛球,你却可以。”
〖是啊,第一次见相柳时,他就这样说过的。方才在紫藤花下,他也提起了。〗
“若你毒术再进益些,遇到什么事,也许便不必去依靠别人。”相柳说出这样一句话,小六看他时,他目光在远处,可小六却忽然心里一怔。
〖他这是……在安慰鼓励那个被抛下一次的我?〗
〖九头妖有这么好心吗……〗
〖他说得挺对的。〗
〖……〗
杂七杂八一大堆想法,听得相柳都理不清楚,他只得再出声,好打断小六心中所想:“自保和依靠他人,你不是早有答案。”
“存活于世,很难说绝对不会受到别人的帮助——方才不也是依靠你的出手才解决了阿念?而且我现在太弱小,还无力自保。”
“方才那叫合作,我替你揍人,你给我酒喝。”相柳举坛示意,喝了一口,又道,“你也说是现在。以你的毒术,走不到未来么?也不必想着毒不倒别人会怎么样,没有遇到的事,不好那么斩钉截铁地下结论。”
小六若有所思,仍然有点不甘心:“多谢你抬举,可是我却毒不倒你。”
相柳轻飘飘地斜她一眼,笑了一声。
这一声可是很讽刺了。
小六忽然就想起来那句话:
〖“这辈子就别做梦了”……〗
〖啊啊啊啊该死的九头妖!拿我的毒修炼还羞辱我!〗
她狠狠地盯了相柳一眼。
〖我一定会毒倒你的!〗
相柳听着乐,面上不露声色,逗她:“你恶狠狠的,想杀我了?”
小六哼道:“只想抽你,不想杀人。”
相柳很有兴致地重复道:“这辈子就别做梦了。”
小六:“……”
〖啊啊啊啊!!〗
月移人散。天将明时,小六气冲冲地回到了医馆。她憋着一股气,也不躺着,直接开始研制毒药,势要做出个更厉害的来!
该死的九头妖,让你嘚瑟!
这一次进山,不仅没能带回毛团,还把家底——所有的毒药给赔了个底儿掉。真是亏大发了!
眼睛熬红了也不要紧,小六精神倒是一直亢奋。不知不觉间,已是天光大亮,串子敲门喊她吃饭。
小六眨了两下眼睛,才发现它酸得厉害。
桌上的蜡烛早烧没了,烛泪流了一摊。
“哎,来了!”
脖子和四肢也都是僵硬的,小六慢吞吞地站起来,将手里的东西妥善放好,推门出去。
日光一照,她举手遮挡,眼睛眯起来。
更酸了。
“六哥六哥,快过来吃饭,十七忙了一上午!”
“……哦,来了。”夙夜劳累一下子涌上四肢百骸,小六忽然分外疲惫,她有气没力地走到院中坐下,却根本吃不了几口,“不行,我太困了,去眯一会儿。”
放下筷子,她挪着双腿到一边,摊到躺椅上,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串子奇怪:“六哥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叶十七没有搭话,脑中反复浮现小六脖颈间的红痕。
午睡养神。未末时分,小六精神好了些,昏昏沉沉睁开眼睛,串子正好端着盘子出来。
“六哥六哥,趁热吃趁热吃!”
这香气极熟悉,肚子正饿的小六半抬着头看过来:“紫藤花鸡蛋饼?你做的?”
串子含糊地应了一声,溜得很快。
小六失笑,抓起一张咬了一口。这和昨夜里的冰渍鲜花口感不一样,冰渍紫藤更鲜甜,鸡蛋饼是暖的。
鸡蛋的香味太浓郁,把紫藤花的味道压得死死的。
乱七八糟想了一会儿,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儿。小六反应过来,半坐起来唤道:“叶十七!”
屋里走出来个委委屈屈、哀怨胆怯的青年。
小六还是有点生他的气,便说饼不想吃了。可是十七说,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她想依靠人时,绝不会让她找不到他。
十七说这话时,神情无比认真。
小六怔了一会儿,心里那些情绪忽然散了。
她笑起来:“十七,我不生你气了。”
小六看到,她说完这句话,十七的眼睛一下子有了神采,但是紧接着,他的神情又萎靡了下来,甚至比之前还要恐慌。
“小六,你不打算再相信我了,是吗?”
“不是的。”小六摇头。
她并不是不再相信十七,而是他能不能做到已经无所谓了。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她能依靠的,本来就应该只是自己。
“如果我的毒术再厉害一点,那天不用你做什么,我也能将他们都毒倒。说到底还是自己不行。”
十七慌道:“是我不对,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小六!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没有谁会一直陪在另一个人身边,你现在不想离开我,或许是要你离开的人还没有出现呢?”小六说,“没关系,十七,那次的事过去了便过去了吧。”
“……你以后不会再给我机会了吗?”
“不是这种意思。嗯……”小六仰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我觉得我以后肯定也不是全部用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解决掉一切问题,但是再需要其他人时,那不叫找一个人依靠,而是寻求帮忙,我会回报。那叫合作,或者交易吧。这样的话,会不会被丢下,我说了也算的。”
决定的权利,不再只会属于别人。
太阳光还热烈着,小六又开始昏昏欲睡了,她还越说越觉得这方向很对:“这样的话,我不会心情不好,别人也不会有压力,对彼此都好……毛团还不回来……”
缺觉的人快睡着了,话说得颠三倒四。
十七很慌。小六的话听得他云里雾里,好像原谅了他,又好像没有原谅他。
相处恢复正常,又过了些日子,串子的姻缘也摆了上来。
小六向来是心细又心大的,明知道桑甜儿有问题,还有闲心取笑十七有没有美貌的婢女,容貌比不比得上桑甜儿。
可是当这姑娘说自己愿意一辈子和串子在一起时,小六却想着试一试,给他们寻一个机会。
人的一生很短,他们在赌,小六也想赌一次。